“世纪广场刚入驻了一家品牌家电,周天有商演,一起去吗?”杨方的嗓子很低沉,是一副唱民谣的好嗓子,也难怪他能在这一行里混个十几年。
张焱忍不住想,他将来能在什么行业里混个十几年呢?
“有钱干嘛不赚?”张焱坦然道。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周末,酒吧里基本请不下假。你要是来的话那可就是唱一整天了,嗓子能受得了?”
“一整天?他们还缺几场?”
“最少也要顶四五首吧,商演一般都是快歌,低沉悠扬的显然不合适。还要注意和观众互动。”
“唔……”
“给你两个小时的思考时间,两个小时后没信儿的话我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别人。”
“听你这意思人不好找?”
“倒也不是,只是合适的不多。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会讨人喜欢的。”
“这话说得,我不去还真不行了。”
“你确定?”杨方带着揶揄的笑容,制作粗糙的听筒都挡不住他语气里的得逞。
不过张焱本来也不介意,去或者不去,这基本就和掷硬币掷到正反面一样,对硬币本身并没有什么影响。
“去去去,大不了过了周末再请假歇回来。实在不行砸场子就砸场子吧,以后不在这一行混了!”
杨方:“……”
他得逞的心忽然有点晃悠,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夸一句:小伙子真有童趣!
张焱挂了电话之后瞬间知道该怎么和胡冰套近乎了:周末世纪广场,一起去溜溜吗?有我的演出。
胡冰很快回了一句:好。
车翔
男生大概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力量划分地位,可以称之为“肌肉男”,他们天生的力量就比很多人强;二类是文明社会里的文明产物,能好好说话就不动手,一般不惹是生非;三类就像是所有分类里的“其他类”,覆盖数量不一定多,但是范围比较广。
胡冰和张焱明显就属于第二类,文明产物,不具备可怕的攻击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但是大多数女生既不喜欢“肌肉男”也不喜欢“其他类”,她们就喜欢夹在中间的斯斯文文脾气好懂礼貌的男生。如果此人再长得好看一点,那基本就是梦中情人的佳选。
三年过去了,张焱的爱好依旧没变,胡冰略带无奈的看着等在学校大门口的张焱——他还是喜欢白色。白色宽大的棉衣内搭白色的衬衣——领口连开了三个,已经漏出了锁骨。以及白色的修身裤。
胡冰没好意思说:你这身行头要是去乡下农村走一圈,……估计能被人打死。
胡冰走近他:“怎么穿这么隆重?”
张焱笑靥如花的一扬眉:“今天有演出啊,忘了?”
胡冰这才发现,此人的棉衣实在可以称之为骚包,有麻绳收腰不说,两边的口袋大的如同麻袋,连体的帽子毛茸茸的一圈无风自动的毛毛,像是湖底的水草,背后还画了一只十分“卡哇伊”的大脸猫。以及他那唯一“正常”点的裤子凑近了看右前方竟然挂了一串飘带铃铛……
胡冰看着张焱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牛仔裤、皮革板鞋、黑色短外套内搭的白色卫衣,白色卫衣两只袖子还是深蓝色的。
和张焱比起来自己这一身着实有点太正经了。
但是没办法,小姑娘就爱这一套——他今天出来这一趟明显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增多了,用鼻孔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胡冰忍不住又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只见此人仍旧笑靥如花——哎呦,娘哎,真像一只开了屏的白孔雀。别说,上一次去动物园的时候他还真见过。
从卫城大学去世纪广场做9路车十分钟直达,胡冰在这十分钟里如站针毡。周末车上的人自然很多,如果目光带有杀伤力,张焱恐怕已经被车上的豺狼虎豹们吃干抹净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胡冰整个面对的就是一滩血水。
他一手抓着扶手,把脸埋在胳膊弯里假装小憩,这才好不容易挨到下车。
胡冰一下车就感慨道:“跟你出来一趟真减肥。”
张焱:“怎么说?”
胡冰:“被一圈人看的我一身汗。”
张焱:“哈哈哈……”
“啧”,他用一种略带笑意和责备的眼神责备似的看了张焱好一会,才说:“现在得意了?满足了是吧?行了”,胡冰下意识一搂他的肩膀,“你一会还有演出嘛不是,省点力气吧。也不怕笑岔了气。”
“等你演出完我请你吃冰淇淋”,胡冰说。
张焱下意识的跟随他的目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冰淇淋小店,店主大言不惭的起了一个很高大上的店名——米其林冰淇淋。
“行”,张焱很不客气的一口答应,“唔,不过还是我请你吧,上次吃饭你请的我,总不能一直让你请,毕竟你还是个学生。”
他这话刚落下,还没等胡冰表什么态,前方搭设好的演出台子上一个人就叫了他的名字。
此人正是杨方。
张焱闻声而来,杨方远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等张焱走进这才问:“朋友?”
张焱点点头。
杨方下巴一指台子,“能来一首吗?”
张焱一歪头,总结道:“估计不行”,他眼神一晃突然神神秘秘道:“比较闷骚。”
杨方又往后一看:“啧,可惜了,长得还行。”
张焱一咧嘴嘟囔道:“不是每个长得还行的都要去卖唱吧,你又不是经济公司的星探。”
杨方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彩排一下,省的到时候砸场子。
胡冰闲的无聊在世纪广场里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多余的座位了,明明演出才刚刚开始。这临时摆放的塑料椅子轻飘飘的,坐起来不见得多舒服,胡冰下意识的就认为一定是张焱那个骚包惹的祸,完全忽视了人类的本能——坐着就是比站着舒服。
张焱是在后半场演出里上场的,快要昏昏欲睡的观众们被他那一身白晃了一下眼。远远看去,他那浅棕色的头发和浅棕色的瞳孔在一身白衣之下显得颜色更加淡了一点。
胡冰一边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在演出台的右前方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老手机像素实在太差,照片模模糊糊像打了一团马赛克,看上去像是暗夜里一团跃动的火焰。
胡冰举着手机往后挪了一点,再次按下了快门,这次拍清了正脸。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照片,正要抬起头看台上的真人,突然后背被人充满怨气的拍了一下,胡冰神色一凛下意识的一回头。
车翔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危险的目光泄露不出一丁点。
车翔:“说好的足球赛呢”
胡冰:“……忘了。”
胡冰这才想起来上个周末答应了车翔帮他们系踢足球赛对抗管理学系那群自视甚高的小崽子们。
车翔考进了卫城科技大学建筑系,和卫城大学相邻,两边的学生时常无视中间的边界线去对方学校里蹭课。篮球赛足球赛等各种活动也一样。
此时胡冰正在拼命找借口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车翔一脸的不敢置信,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无情无义又不要脸的借口如此坦然的说出口的,一想起今天自己队因为缺少一个替补被人熊揍的模样,不由得气上心来愤愤不平道:“忘了?你忘了去邻居家踢足球怎么想着坐公交车大老远来世纪广场看傻子在上面燃场子的?”
场子上的傻子正在握着话筒深情的唱《月半小夜曲》。张焱半垂的眼神和清亮的嗓音显出一种独特的异常厚重的痛苦。
胡冰再次把发小的哭诉忘了。
车翔眯了眯眼睛,又从口袋里拿出刚配的50度的眼镜:“嘶……这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2002年至2003年,内地流行音乐如雨后春笋般崭露头角,涌现出大片的新型歌手。作为酒吧驻唱歌手,至少要有两三百首熟练的歌,范围涉及粤语汉语英语,内容包括古典流行以及市面上层数不穷的新音乐。
说实话,张焱对于音乐没什么特殊的感情,玩音乐玩音乐,真的是以玩为主。他漂泊多年,早已习惯了不把任何东西当回事,时常会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学点什么都学不精,爱好很多专业很少。
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最喜欢的还是木雕,这里面牵扯到一份独特的感情和念想——张焱小时候父母都忙,是外公带大的,外公去世后两位爹妈回去参加葬礼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外公是被称为东阳木雕“雕花皇帝”的徒弟之一,只可惜天赋和机遇所限未能发展成有名望的大师。到他这一代,传统手工艺逐渐被机器取代,除非一举雕刻出惊艳世人的作品才有机会夺人眼球。太简单的内容会很快被机械批量生产。想靠它养家糊口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吃饭。
张焱很乐观,很想得开,他有种“生活就像被强|奸,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吧”的盲目乐观,于是他很快把这一项砸钱的手艺发展成了砸钱的爱好。毕竟爱好是看心情偶尔砸钱,手艺的话那就是一直砸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