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并没有多生气,他们在一起四年,张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但也许自己有点太清楚太放心了。他握着他的感情,就像是捏着风筝线,风筝即使飞的再高再远也还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胡冰从衣服下摆探进去,他朝九晚五那么长时间也没比自己长多少肉。
……但风筝线是很难一直握在手里的,也许放风筝的人一不留神让线从手里溜走了,也许风太大线直接就被吹断了,有太多的状况外都不是一根线能维系的。
世人定了太多的规矩,以前觉得荒唐可笑,后来渐渐发现也不无道理。有多少的爱情都是双方互相纠缠,最终变成密不可分的亲情?
但是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的维系是孩子,是双方长辈晚辈常年数月的“礼尚往来”。他们都没有,也很难拥有。所以相处了四年看似感情坚固的两个人实则关系脆弱无比。
玻璃之情,一摔就碎。
二人洗完澡之后,胡冰抱着他说了王昊的事儿——胡冰最大的优点就是什么事儿都愿意和他分享。
胡冰说:“我从来没想过反目成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张焱怜爱的揉了揉他湿漉漉的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焱的优点是忘性大,他不想记住的东西可以做到转头就忘,想记住的却可以过目不忘。他到现在都记得他初中的学号,却不记得昨天吃过什么菜。
于是张焱说:“你觉得他还会找我们麻烦吗?要是不找的话管他呢。”
胡冰一脸欣慰的笑看着他,心想着这货估计这辈子都委屈不了自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可以往前看。
“你只照顾好你自己就行”,胡冰吻了他一下说,“下班以后别乱跑。”
张焱随口应着,拿起手机一看,“我靠,三点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说着把一条腿外加一条胳膊搭在胡冰的身上,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秒睡。
胡冰回去后又两天张焱才回到卫城,那套红木沙发是在他们离开后又经过刘国林精雕半年才展出的,在当时的木雕圈子造成了很大胆轰动。胡母的病也好了,张焱不必再每个月定时定点去一趟燕城,杨培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张焱离开燕城的前一天,杨培栋拽着他的胳膊:“你不是说要帮我追那个老师的吗?”
张焱揪了揪自己被拽跑的袖子:“都一个多月了,你们俩天天聊啥呢?他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杨培栋摇摇头:“我怕告诉他他再也不搭理我了。”
“你以前不挺直白的吗?”张焱说。
杨培栋愤愤道:“这他娘的是谁造成的阴影?”
张焱:“……”
张焱耸耸肩,“那你们发展到哪儿了?——你拉着我也没用啊,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杨培栋拿走他手中的行李箱,推到一边,勾着他的肩膀问:“胡冰当初是怎么追上你的?让我参考一下”
张焱思考了一下说:“贱。”
杨培栋:“……”
“我不是骂你”,张焱解释道,“就是比较粘人,整天不是电话就是短信,隔三差五就去敲我家门。而且我本来也不讨厌他,他就一点点的得寸进尺,然后就……”张焱一摊手。
“合着你是日久生情啊”,杨培栋说。
“嗯,你们两个都是燕城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日久生情”,张焱说。
“谁说的,谁说的!”杨培栋急了,突然站起身说道,“他这几天家里正安排相亲呢,昨天都出去见过面了!”
张焱坐在床沿仰着脖子一脸懵逼的看着他,“才多大就相亲?”
“都27了好吧。”
“哦……”,张焱莫名的有点懵,大脑突然犯了困似的转不动——他忘了人类还有相亲这玩意儿。
“哦什么哦啊?”
“27了确实应该相亲了”,张焱淡淡的说。
杨培栋察言观色:“胡冰还没出柜吧?”
“嗯。”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也快安排上了。”
“嗯。”
杨培栋突然一拍他的肩膀:“没事,如果他甩了你,你还有我呢。”
张焱叹了口气,一脸看着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的表情:“我说你的目标能稍微明确一点吗?你这样无的放矢能追到人才怪了。”
“你想什么呢”,杨培栋说,“坚实的后盾不只是爱情好吧,友情不比它坚固?”
“你都有理”,张焱说。
“是,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胡冰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还一起喝酒啊。”
“只要不去南河十三街那种地方就行。”张焱说。
杨培栋摇摇头道:“我打死也没想到你骨子里这么守旧,白浪费一张皮囊。”
张焱提醒他:“你的体育老师比我还要守旧。”
杨培栋说:“不,他是死板。”
张焱:“……”
“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把你那个死板的老男人收于囊中吧——话说,你不觉得生生把人掰弯这种事很不耻吗?”
杨培栋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说:“你帮我探探口风,问问他是不是弯的我就放你走。”
“不论结果?”
“不论结果。”
张焱心道:这有什么难的,直接问不就得了。
于是张焱以自己要离开燕城为由,给王回峰打电话约了晚餐。
这边的胡冰亦打电话联系了王昊,胡冰没有张焱那种凡是都可以抛诸脑后重新来过的本事,如果一件事情不解决,那容易成为他心里的疙瘩,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膈应他一下。尤其,他很有可能会成为电视台新节目的固定记者,若是让王昊看见的话,说不定会认为他是踩着他的肩膀上去的,到时候恐怕会更难收场。
于是他借着职务之便,跑现场的时候给王昊打了个电话。
王昊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休闲椅上,手里叼着一根烟,眼神不屑的将烟灰弹在地上。他剃了一个板寸,下巴上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刮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窝在网吧里通宵打网游的中二网瘾少年——可是他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
胡冰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感觉两个人恐怕三观不合,今天这事恐怕谈不拢。这事情似乎从“解决问题”变成了“找你算账。”
胡冰说:“那些人是你找的?”
王昊随口道:“是。”
胡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说出这话自己先愣了一下,这是跟“解决问题”有毛关系?
王昊终于正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戏谑,似乎从这件事里找到了某些优越感。
“没想到我们引以为荣的高材生竟然是个同性恋——呸!真让人恶心。”
胡冰默默握紧了手指,然后又放开。脾气上来,突然觉得自己有病,仗着高中那点情谊打算来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人家压根没有好好说话的意思。
胡冰压着脾气冷淡道:“你对我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于情于理,他至今不认为自己错在哪,毕竟这事就算他不报导也必然有别的媒体报导。互联网的天下,什么都瞒不过去。
“我记得你以前挺通情达理的,怎么现在这么说不通?而且事发以后不是只有我自己在报导这件事……”
“如果你是来打算跟我和好,那就免了吧”,王昊打断他,他冷眼看着胡冰,“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胡冰察言观色,觉得王昊看他不顺眼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心思几转:为什么?因为成绩?高中都毕业多少年了,计较这个做什么?再说王昊的成绩也不算差啊。
他把高中那点故事揉碎了咀嚼一边,也没发现自己跟他有什么过节。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只有打篮球赢过他几次这件事。
胡冰微微皱眉不解的凝视着他,坦白道:“看来我不止一次让你看不顺眼了。”
王昊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别处。咖啡厅里一个女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客人身上,经理正和破口大骂的客人调解这事,女服务员双手握在身前,低头不语。
胡冰虽然不算从小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但是在兹南西区那个小地方家境也算得上宽松。他学习拔尖,责任心强,一入学就被选为班长。他深得人心,全班五十个人,全票通过,没有人有异议。当初高中班里的唯一一个党员名额,亦是全票通过拱手让给了他。
胡冰以前在王昊的心里是站在一个自己觉得终身都攀升不上的高度,所以他尊重他,佩服他,处处依着他,甚至对他惟命是从。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在夜色里看见眼前这个望其项背的人在出租车里醉醺醺的亲吻一个男人——
呸,死同性恋!原来也不过如此。
敬仰之山瞬间塌陷,王昊只觉得看他清白相间的脸色内心痛快至极,连损失的那么多钱都变得值得了起来。
当胡冰念着旧情想好好谈谈的时候,王昊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让自己更加痛快一点。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胡冰只是纳闷的盯着他,脑海中抽丝剥茧的分析这一切事变的缘故——王昊明显在故意挑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