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看纱布还是白的,要真有事早就渗血了。”顾从燃反倒成了安慰的那个,他享受被许沉河关心的感觉,却怕自己太贪心会连这点儿对方给予的关切都失去,只好没事人般抽出手,弯身捡起掉在门边的包点,“你吃吗?刚买的,还很热,几个你喜欢吃的馅都有。”
他试图单手解开塑料袋的结,许沉河闷声站着,直到顾从燃使不上劲要以牙借力,他突然气上心头,夺了袋子用劲往对方胸口砸去:“你一个伤患默不作声跑出去还挺有理是不是?”
被砸中的地方扩散开酥麻的痛感,与伤口相比着实小巫见大巫,心理上的疼痛带来的杀伤力却反而对顾从燃更致命。
“我只是不想使唤你,”顾从燃垂眼看着许沉河,“你不用再为我付出什么,你不欠我。”
“既然这样,你昨晚就该推开我,”许沉河眼里盛着自嘲,“把我轰下车,在我背你的时候将我踹开,怎样都好,你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从燃百口莫辩,“我不想你说出‘还我人情’这种话,就算欠也是我欠你的,你为我付出得越多,我越内疚,越觉得站在你身边的我很不配。”
“那就别站在我身边,我没了你还过得更安心。”许沉河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走,在门外突然转了身狠狠搡了顾从燃的后背一把,“顾从燃,你是真的很不配。”
完全没料到对方动作的顾从燃踉跄了两步扑到床边,两手下意识攀住床沿,牵动了伤口的右手臂突如其来剧烈的刺痛,他张嘴却哑了声,跪在地上抱着自己裹着纱布的小臂干呕,脸上血色褪尽。
是他不配,当初他是怎么把许沉河的尊严扔进泥泞的,又是怎么在许沉河哭着找回自己的尊严后再次把它踩碎的。就算许沉河现在拿着匕首往他的伤口多添几刀,他也死不足惜,废物人格的他怎么能要求试图拯救他却被他践踏过的人回到他身边?
病房外,许沉河没走远,他躲在墙后掐着自己的手掌,事后仍为自己刚才的动作而感到深深的恐惧。他像一个矛盾体,既不希望顾从燃出任何事,所以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愿意放下手头上的任何事来到他身边;又一遍遍冷漠地用言语或动作伤害他,想看看顾从燃能为他把底线放得有多低。
他被对方骗过太多次了,当顾从燃深情地对他说着好听的高级情话,或是为了挽留他而做出令人动容的举动,他都潜意识认为对方不过是把以前的事重复上万遍。
然而现在看着顾从燃痛苦的身影,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错了。
护士来查房时,顾从燃才从地面爬起来躺到床上,伤口有点渗血,护士帮他处理好换上新的纱布,又叮嘱了几件事,出去时为他带上了门。
买回来的早餐被好心的护士捡起来放在柜子上,顾从燃此刻却了无胃口,无神地凝视着小窗外的走廊,期待看见许沉河返回的身影。
日高日落,中间还下过一场小雨,顾从燃的希冀像一支墨水用尽的钢笔,笔尖再如何用力也无法倾诉自己的心事。
远处的天空渐染成深蓝,今天没有晚霞,缥缈的几片云浮着使人心情低沉的浅灰。顾从燃立在窗边打电话,与夜店老板协商赔偿事宜,通知周特助若发现网上有传不利的偷拍视频就立马压下去。
手机电量告罄,顾从燃叹一声,觉得他就是自作自受的典型教材。
没开灯的病房被渐深的天幕泼成灰暗,他听见房门推开的声响,以为又是护士来查房,一回头,走廊外投进一小块光,而光线集中的区域,是许沉河站在那里。
第92章 你脑子灌水了
“啪”一声,许沉河拍亮灯光,提着几个袋子进来,也不打招呼,反手合上门径自走到茶几旁放下东西,平稳地端出个保温盒搁病床支起的小餐桌上。
回头正要喊人吃饭,许沉河一眼瞥见顾从燃嘴边叼着的烟,进门前还告诫自己遇事要心平气和,这会儿火气冲上来谁也拦不住。他几步上前抽走顾从燃的烟扔垃圾篓里,呵斥道:“医生没提醒你手术后戒烟戒酒吗?”
顾从燃还沉浸在对方来看他的喜悦里,被斥责了也乐在其中:“没点燃的,就是咬着做做样子。”
“我要没来你就当晚饭吃了是不是?”许沉河抠出他藏在手心的打火机塞自己裤兜,指指餐桌上的保温盒,“吃饭去。”
“你在管束我吗?”顾从燃边走边回头,一身病号服和没打理的头发让他凌厉的气势削弱不少。
许沉河不语,捧了书到窗边的沙发坐着,摆明了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见状,顾从燃想找些法子引起许沉河的注意,左手抓起筷子不太熟练地夹起块肉,手一松又让筷子吧嗒两声落在餐桌上。
他抬头看许沉河的反应,但那人纹丝不动,显然识破了他拙劣的演技。不得已,顾从燃换了许沉河特地准备的勺子,把吃饭的速度尽可能地降慢,只想许沉河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点。
一顿饭吃了个把钟,许沉河倒是耐心,听见顾从燃刮饭盒的声音就过来收拾碗筷,麻利地把餐具拿去卫生间洗了,甩干净水擦干再装袋子里。
看出许沉河准备走人的迹象,顾从燃急了:“陪我说会儿话再走吧,我一个人待病房里也没事儿干。”
许沉河挥开他握上来的左手,从塑料袋里挑了个苹果削皮:“怎么受伤的?”
顾从燃坦白:“在夜店被人拿断口的酒瓶子砸了。”想想夜店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又添道,“我就去喝杯酒,没想做其他事。”
削了两圈儿的皮断了,许沉河掀了掀眼皮,追问:“你不惹事别人干嘛挑你来砸?”
顾从燃支吾:“我打了他的同伴。”
许沉河清幽的目光飘过来,顾从燃诚实道:“他们说了不好听的话。”
“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许沉河起身去冲洗削好皮的苹果,顾从燃在他后面吼:“可是他们说的是你!”
脊背一僵,许沉河愣在原地,才意识到顾从燃这次受伤是因为他。许久后回神,他拧开水龙头续上原来的动作:“我不介意。”
“我介意!”顾从燃的声音盖过了不大的水流声,糅杂着辩解和不快,像是为了明确自己的答案,他将声调放平稳重复一遍,“我介意。”
许沉河回来,把滴着水的苹果递给他:“再狠的话我都听过,别人在我背后说的又算得了什么。”
顾从燃没接,失了神采的双眼看着水滴从许沉河的指缝间坠下来,落在洁白的床褥上晕成一个扩大的圆点,就像穿行回他知晓许沉河是江画亲弟弟的那天,被他盘问过的许沉河难过地落在他手上的泪。
“对不起。”顾从燃说。
所有被许沉河放在心上的狠话,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样温和的人,放纵他当了无数次的刽子手,每次都只想磨钝他的刀刃,他却没有哪次想过把刀放下。
“爱吃不吃。”许沉河把苹果塞他手里,没回应他的道歉,拎了装餐具的袋子就要走,顾从燃叫住步伐迫切的他:“许沉河!”
看那人停在门边,顾从燃把苹果放桌上,单手撑床跃到地面,从抽屉里摸了酒店的感应卡递给对方:“明天能去酒店帮我把笔电装公文包里带过来吗?”
等想明白顾从燃或许是在创造两人见面的机会时,许沉河已经揣着房卡站到了对应的套房门前。
说气恼也没有,就是有点烦闷,许沉河刷开门进屋,没留意里边的情况,刚转个弯就踢到了大喇喇张开在地板上的行李箱,一看满满当当的箱子便知顾从燃搬进来时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原想当作视而不见,但想到顾从燃那条血淋淋的手臂他又不忍心,何况行李就这么搁着不安全,他蹲下身帮顾从燃把物品归类,衣服挂衣柜里,日用品放床头柜上,几盒登喜路连带着火机被他没收。
行李箱暗格多,他不逐一翻找了,正要合起箱子,他听到一声闷响,有什么从暗格里摔出来掉到地面,恰好落在他的鞋尖边上。
他呆愣地捡起地上香槟色的方形丝绒盒,不难想象里面装有什么首饰,却控制不住自己打开一探究竟。
一对简约的磨砂拼嵌戒指安插在槽缝中,一束灯光从盒子内顶部洒下来,柔和地罩在对戒四周,使之做工看起来更精致无暇。
戒指内侧没有刻字,这不是曾经送给江画的那款。许沉河心脏怦怦直跳,经验告诉他不能再乱猜,教训有过一次就足够,那次被顾从燃叫着别人的名字求婚有多难堪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
把盒子塞回暗格,许沉河提上顾从燃的公文包离开,看时间快到饭点,索性回家做了菜品清淡的午饭顺便送去医院。
病房里没找见人,但电视没关,估摸着人不会跑太远。这次许沉河不慌了,放下东西坐小沙发上换了个频道看,不时摸过手机瞅一眼时间。
接近午后一点时,再有趣的电视节目许沉河也觉出枯燥来了,他关了电视,焦虑地在病房里踱了个来回,摸摸保温盒底部,又拉开窗帘朝楼下提供给病人散步的花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