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随:在喜欢的人面前单身主义什么的都是屁话。
当天许沉河收工晚了,回到公租房已近凌晨。走廊设了感应灯,许沉河一踏上去便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包围,他摸摸鼻子,嗅到一股并非廉价的香烟味。
有点像顾从燃常抽的牌子。
他顿住没动,安静的走廊再度陷入黑暗,正欲跺脚让灯重新亮起,走廊那头用作通风的窗口有人清咳一声。在亮堂的灯光下,许沉河震惊地看到掐灭烟头摆弄手中钥匙的顾从燃,对方没见着猫腰躲在楼梯扶手后的他,径直在803对面的房子前停下。
清脆的钥匙碰撞声后,顾从燃打开房门,他抽出钥匙,刚走一步,楼梯方向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什么意思!”许沉河轻喘着在他面前停住,因不敢置信而导致说话有点断续,“你一直、住在这?”
顾从燃微愣,手上保持着拉门的姿势:“我以为你早就歇下了。”
“要不然呢?”许沉河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在顾从燃面前,他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收起了温柔的面孔,变得烦躁、口不择言,甚至有些乱宣泄情绪的反叛——尽管这个词不该形容快要三十岁的他,但是中学时代没有出现过的状况,现在一并在他身上出现了,“是不是如果我今晚不是在这个点收工回家,我就不知道你住在我对面?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在我周围?我想……我想忘记你,可我……”
场景像回到他们分别前的那个上午,但双方的位置仿佛对调了。顾从燃变成了被指责的那个,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空气中飘散着尼古丁的味道,却半点没有消愁的作用。
剩下的话让许沉河吞了回去,他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人一旦宣泄就会倒出违背理智的话,却又难以控制下场。
静谧中感应灯关了,顾从燃听到许沉河被吓到似的抽了口气。
他轻轻地,静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双臂把许沉河拥进怀里,在对方的后背抚了两下。
似乎在黯淡无光时,许沉河才会同意他的拥抱,就连绷紧的神经都会松弛下来。顾从燃伏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感应灯,怕看得到彼此面容的状况下维护不了许沉河的尊严。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令你这么痛苦,”顾从燃想收拢臂膀,但没付诸于实践,只怕打破了这份沉静,“我明天就搬走,等你上班了我就出门,保证不会再让你看到了。”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他好爱他,但不想再给许沉河压力了。
许沉河的颈间一热,在他意识到什么时,顾从燃松开了他,两人原本紧密贴合的胸腹穿过夜晚的凉风,顾从燃留在他身上的余温很快便散去了。
只听一道关门声响彻走廊,头顶的感应灯嗒嗒地逐一亮起,许沉河发现走廊上只余他一人了。
803对面的屋内,顾从燃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打开冰箱拿了罐黑啤扣开拉环。
靠在阳台护栏上,他捏着易拉罐灌一口酒,酒液从喉咙滚下去时他感觉很麻木,灼烧感和冰凉感通通都没有。
各个城市的夜景其实大同小异,认识许沉河之前他没有那么爱看景物,后来因为许沉河喜欢,他也多留了些心思。可似乎,有许沉河在身边揣着乐于与他分享的心情跟他介绍,这个世界才更漂亮。
空易拉罐从手中松落,砸在脚背上呼啦啦滚远,顾从燃没捡,回到客厅里踹翻了堆在沙发旁的几罐夜光漆。
钉在四壁上费了半个月涂画完的四面画布被他无情揭下,天花板的一时难以取下来,便等明日酒醒了再去毁掉。
无力回房,顾从燃瘫在沙发上度过一夜,天未亮听到鸟雀的啼叫继续未完的工作,拿剪子将画布变成布缕,堆在角落后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立在阳台上等待七点的过去。
七点是许沉河出门的时间,时针移到刻度7上时,803的门却迟迟不开。
许沉河站在门后,手搭在门把上,又踟蹰着放了下来。
第90章 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昨晚睡得不多,顾从燃靠在小沙发上候着803的动静时疲乏地睡了过去,一睁眼表盘显示已近九点。
顾从燃暗忖许沉河总该出门了,他点开手机向市租赁中心发出退房申请,把行李箱拖到屋外锁好了门。
走出一段路,正准备踏下台阶的脚收回来,顾从燃抠了抠箱子拉杆,折身返回803门外,屈指在门板上轻叩:“许沉河。”
挨着门板坐在地上的许沉河正抓着手机来回切换几个软件消磨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整个人一激灵,手攥紧了裤腿。
“知道你不在家,所以我才敢说几句没当面跟你讲过的话。”顾从燃的情绪低落下去,“许沉河,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和你就这么散了。”
许沉河想起身从猫眼里看看顾从燃现在的表情,想看看这个男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会怎样为他而难过,但他坐着没动,怕门缝下光影的晃动阻断了顾从燃的坦白。
“可你的眼神告诉我,我的存在让你感到痛苦。我很矛盾,或许我的离开才能让你开心,但是……”顾从燃蹲下身,摸出口袋里那个电影票折叠的心,从门缝底下塞进屋里,“我的心意还没死,能不能不要赶走它?”
折纸顶到了许沉河撑在地面的左手,看起来不像他当时折的那么完美。他迟疑地捻起来将它展开,上面写着是情人之间最爱听的三个字。
无论他怎么赶他走,顾从燃还是愿意把心给他。
行李箱滚轮碾过走廊,沉稳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得听不见了。手机从手中摔落重重地砸在脚上,许沉河才惊醒般爬起来,拉开门朝走廊两端张望,却不见那人倚在窗旁捏着根烟心事重重地吞云吐雾了。
他因为私心,把顾从燃逼走了。
手机在地面振动,是棉棉打来电话,叽叽喳喳地问:“哥,你又不来上班了?”
他的员工比他还敬业。
许沉河失眠一夜,现在说什么也提不起劲,寥寥几句请了假,他行尸走肉般回房间趴倒在床上,垂在床沿边的手软绵绵地抬起来拉开抽屉,摸索着把那只镶钻的小鸟握到手中。
睡得昏昏沉沉时,许沉河被砸门声扰了清梦,那响声砸得他头晕,挣扎着爬起来揉着眼走出卧室,困乏地倚在门板上有气无力地询问:“谁啊。”
“我!”唐随那一拳正好砸在许沉河耳畔,“许沉河,开门!”
许沉河捂着耳朵,彻底没了睡意,压着门把推开门,见着唐随的脸就不客气地数落:“吵死了。”
数落完才发现对方身后还跟着个水灵灵的男孩儿,含着根糖毫无惧色地打量着他:“哇,是活生生的许沉河。”
“喊哥,谁准你喊的名字。”唐随冲男孩儿脑袋上呼了一掌,直接把人拥进门来。
狭小的屋子顿时变得热闹,许沉河挖储物柜里的食材,问外面那俩人:“吃番茄面吗?”
“别麻烦了。”
“吃。”
半晌的沉默后,唐随拧了把男孩儿的耳朵:“吃屁算了你,不还嘬着糖呢,刚来懂不懂矜持?”
“你不吃你的事,我饿呢。”男孩儿说。
等面端到他眼底下了,他道了谢后却转手把碗推到男朋友面前:“还是让给你吃吧,你没吃午饭,我可会谦让了。”
“你还没吃午饭?”许沉河冲唐随扬扬下巴。
唐随口是心非,捧起碗先咬了箸面:“不是正要找你出去吃么,结果你不在店里,你那店员说你病了没开工。”
“我什么时候病了?”许沉河好笑道。
“你那语气不上赶着让人误会吗,刚没开门那会,”唐随学着他拖长声音,“谁啊……”
“我这是困的,”许沉河舀着番茄蛋汤喝,“昨晚睡不着。”
有外人在场,许沉河不便多说,唐随也懂,随口转了话锋:“你生活太像一潭死水了许沉河,过于自律很难找到激情。”
“那你说说上哪找激情去?”许沉河咬着片酸酸的番茄刺激味蕾,“别出馊主意。”
三两口吸溜完面条,唐随撂下碗筷,接过小男友递来的纸巾擦了把嘴:“附近新开了个夜店,去玩玩?”
许沉河听了直摇手:“免了,我去能干嘛,当雕塑吗?”
唐随也就说说没当真,许沉河要真愿意去他还担心对方被别人盯上,甚至有点陪许沉河在屋里呆着看看电影的想法。但小男友闹着,他也只能陪着去,临走前冲许沉河点点手机:“有事给我打电话。”
大城市不像小乡镇,入夜后的琩槿市繁灯点缀,各种娱乐场所更是博得年轻人所爱。
稍晚时钟楼广场附近新营业的夜店涌进一大拨顾客,吧台后的调酒师以及大厅四处周旋的服务生几乎要忙不过来。
顾从燃纯粹心烦意乱过来尝尝鲜,呆不下半刻就让座位前流光溢彩的舞池里那群摇头晃脑的男女舞得没了兴致,搁下没喝完的朗姆酒抬脚往外走。
到前门要经过吧台,两个男人在等上酒的工夫在那聊着荤话,戴耳环的挑眉道:“等下叫个鸭子弄弄吧,刚进门我就瞧见了,个个姿色出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