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身,唐随捋了把许沉河的头发:“别喝太多。”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唐随慢腾腾地晃过去,放完水又晃回来,在进包间前朝隔壁半掩的门望了一眼。
就解个手的工夫,那帮人全喝趴了,横七竖八倒在沙发或桌上,就许沉河抱着只酒瓶仰头看着天花板的水晶灯发呆。
按铃唤了人过来帮忙把嘴里嘀咕着胡话的哥几个抬楼上套房里,唐随合上包间的门只留了条缝,抽去许沉河手中的酒瓶搁桌上:“够了啊,喝懵了都。”
“没有。”许沉河说。
唐随俯低身子,托着许沉河的下巴问:“瞧你这小鸟都耷拉了,认得我是谁不?”
许沉河眨了下眼:“顾。”
“认错了我可要亲你了。”唐随在鸟翅膀上搓了搓,凑近了想在上面留个吻。
没关严的门被人从外面猛然踹开,听了整晚这屋动静的顾从燃终是没忍住,冲过来捏着唐随的肩膀把人后拽按到一旁的椅子上:“你敢动他试试!”
顾从燃手劲很大,松手后唐随的肩膀还隐隐作痛。他看着顾从燃把许沉河护在身后的模样,忍俊不禁道:“顾先生,偷听好玩儿不?”
“你故意的?”顾从燃怒问。
哥几个当中数唐随酒量最好,这么多酒水下去愣是醉不倒他。他抓过许沉河刚才抱着的酒瓶,指腹在瓶嘴上一揩,笑道:“也不算故意的,我是真打算跟许沉河做点什么。”
“不想我动手就闭紧你的嘴。”顾从燃今晚没吃多少,扶起许沉河时浑身却有了力气,轻轻松松把人弄背上挎住他的腿弯,“枉他拿你当朋友,你最好别让许沉河窥见你的真面目。”
伏在他背上的许沉河蹭着他的脖子,轻声呓语:“唐随,纹我大腿。”
落在顾从燃耳里,就是妥妥的“吻我大腿”。
空气中白啤的醇香似乎也有了让人晕眩的成分,顾从燃心尖一颤,若不是还背着重要的人,早失了一身的力气。
偏生唐随还要刺激他,搭着椅背冲他无辜地耸肩:“朋友?他的身体我可都看过。”
挎住许沉河腿弯的双手浮起了青筋,在唐随若有似无的嘲讽眼神下,顾从燃忍无可忍地抬脚,对着那人的腹部狠狠一踹——
第84章 你有多恨我
事实上背着许沉河,顾从燃为了稳住身形,那一脚并没使上多大的劲。然而拘于有限空间的唐随没躲,硬生生接下了顾从燃踹来的所有力道,腹部向周身蔓延开持续而强烈的钝痛。
他灌下口酒,含着微醺的口吻喊住跨出门外的顾从燃:“这位哥们,许沉河住石饶街的公租房803,别送错了。”
耳熟的门牌数字让顾从燃身子一僵,背对着包间道:“谢了。”
等电梯时,顾从燃联系上门童交代两句,驮着许沉河走出饭店大堂,车子刚好停在台阶下。
和门童合力将许沉河挪上车后座,顾从燃坐上主驾,将前座的两边车窗降了下来。
一路上灌进车厢的凉风将刺鼻的酒气吹散,顾从燃循着导航在公租房楼下停车,绕到后座重新把迷迷糊糊的许沉河弄到背上。
许沉河并不安分,双臂圈着他的脖子轮番喊不同人的名字:“唐随,纹我肩膀。”
“熊子,继续喝。”
“棉棉,给我买两盒黄油。”
“祝哥,鱼儿又在客厅捣乱。”
“方芮,这气泡水过期了。”
顾从燃被他勒得要窒息了,环顾一周还没发现电梯。他把许沉河往上掂了掂,带着两人的重量踩上楼梯:“怎么不提我名字?”
许沉河枕着他的肩却没搭理,顾从燃自说自话:“是不是因为你潜意识不想记住我?”
乘惯了电梯的人一时不适应爬那么高层的楼梯,顾从燃只觉比健身还累,与许沉河的胸膛相贴的背部汗湿一大片。总算到了八楼,顾从燃呼了口气,从许沉河裤兜里摸出钥匙对准锁孔:“明天清醒后要记得是谁把你背上来的,知道么?”
进了屋,顾从燃把许沉河从背后放下来让人坐玄关的矮凳上,随后给门落好锁,拿过拖鞋放许沉河面前。
蹲下|/身托起对方的脚腕,刚脱下鞋子,许沉河垂眼看着他,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顾从燃。”
顾从燃动作一顿,眼神直愣地盯住对方脚腕上的纹身。
是六颗大小不一的星星,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腕骨周围,就像他送给许沉河的那串临时买的足链。足链还被许沉河留在浮金苑的卧室里,顾从燃一时分不清这个纹身是巧合还是纪念,分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许沉河在叫他,忙抬头跟对方对视。
醉酒的许沉河眼睛总是浮着片冷意,此刻顾从燃以仰视的角度看他,在阴影的半遮挡下那种感觉更甚。
担心许沉河误会什么,顾从燃帮他套上拖鞋,解释道:“把你安顿好我就走,你放心。”
掌心空了,许沉河的脚抽出来软绵绵地朝他肩上踹去,拖鞋也“吧嗒”掉了下来:“你好烦人。”
浅色的衬衫落了个鞋印,顾从燃身子晃了晃,一手及时撑住了地面。
许沉河一句不够,又哑着嗓子道了第二句:“我好后悔遇见你。”
他说这两句话的表情其实算不上有多咬牙切齿,甚至可以说很平静,然而顾从燃放在心里,就像被千斤重物压着般难以喘息。许沉河和他不同,许沉河的人生是过早独立地铺出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搭上自己的后路。而他顾从燃在那两年间从没停过砍断许沉河的后路。
如许沉河所说,他对自己的爱意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顾从燃温吞地站起来,将手伸到许沉河眼底下:“先到床上躺着去。”
许沉河埋着脑袋不动身,顾从燃便矮身将人横抱起来,迈着灌铅的双腿寻到卧室把对方放倒在床上,撑着床沿点了点那只困倦的小鸟,指尖描摹着它流畅的线条:“你告诉我,你恨我,从此不想再见到我,对我的喜欢已经消失殆尽,和别人在一起才快乐……看我会不会死心。”
许沉河想翻身,被顾从燃掀了回来:“你不说,我只能继续缠你了。”
他忍住想亲吻对方的冲动,在衣柜里翻出件T恤帮许沉河换上。留意到许沉河后颈和腰窝的小纹身,再联想到唐随的职业,顾从燃有点懂了唐随故意用来气他的话。
熟睡的许沉河卷着被子翻到床中央,顾从燃将卧室的灯关了,只留着盏床头的小夜灯,在温软的光晕里亲了亲许沉河的后颈。
大暑后气温攀至顶峰,许沉河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舒舒服服躺到日高三丈,被来电的振动闹醒。
棉棉在那头嚷叫:“哥你今天不上班吗?冰箱里甜点库存不多了咋办呐?”
宿醉过后的后脑勺一阵晕疼,许沉河勉强睁眼看清时间,四肢无力地在床上躺平了:“转告客人,今天不设甜品,饮料买一赠一。”
“好亏哦。”棉棉说。
阳光直射床头,许沉河撑起身把窗帘拉上了:“别担心,又不会拖欠你们工资。”
吹了整夜空调的手脚感到凉意,许沉河找到遥控关掉空调,握着手机闯进卫生间放水,一边给唐随拨去电话。
对面过了很久才接,唐随的嗓音跟他刚起时那般慵懒:“才起啊,熊子说你今天没开工。”
“偷个懒,宿醉后还正常上班太要命了。”许沉河扯上裤子,“昨晚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饭。”
唐随捂着肚子翻了个身,闷哼着说:“你要真谢我就来看看我吧。”
不多时,许沉河按响他家的门铃,唐随给他开了门,就近躺到了沙发上:“你手里拎的什么?”
“饺子,给你煮了一份。”许沉河关好门,提着保温盒在茶几旁坐下,“你怎么回事啊,有气无力的。”
“瞧瞧。”唐随掀起衣摆,露出的腹部赫然是大面积的淤紫。
许沉河瞪大眼,回想昨晚醉酒后的情景,除了被人背回家的零星片段,其它皆被酒精吞噬了记忆:“是我喝醉后太闹腾了吗?还是你背我上楼梯的时候摔的?”
“你忘事那么严重啊?”唐随扯好衣服,到厨房拿了两副碗筷,“昨晚谁带你回家的不记得了?那人对着你能那么绅士?”
后颈掠过一丝酥麻,许沉河隐约有了答案:“他打的你?”
唐随卯不对榫:“顾先生穿的尖头皮鞋就是不一般。”
许沉河抽掉唐随手中的筷子,坐过去再次掀开对方的衣服:“疼不疼?涂过药没?”
没闻到药味,他跑到杂物室把药箱搬过来,翻出化瘀的气雾剂给唐随喷上:“你们怎么碰上面的?起冲突了?因为我?”
唐随推开许沉河要帮他揉药的手,坐起来自己把药抹开了:“他昨晚跟了我们一路,就搁我们隔壁的包间吃饭,咱俩动作太亲密了,他气不过冲我踹了一脚。”
许沉河看着对方边揉药边事不关己的模样便想起自己被顾从燃推在钢琴角上的事,果然那么久了,那人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他倏地起身:“我去找他,让他给你道歉。”
对方的态度让唐随怔然半晌,动作先于思维将许沉河拽回来:“你不关心他送你回家,关心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