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又要开始忙,到明年初恐怕都空不出假期,出发去庆水县的时间只能选在近一周内。其实许沉河不想那个日子太快到来,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预设好见面会出现哪种状况,每个状况他要如何处理。
除此之外,他无缘无故多了个亲哥且对方在他未见过面的情况下就已经离世的事实对他的打击比料想中要重很多——
他不是不渴望亲情的,可温暖的亲情在他身上便成了镜花水月,无端多出个兄长,可江画却早就不在人世。
命运真的很会捉弄人。
被初冬的冷风吹得久了,许沉河思绪没理顺,反而头隐隐作痛。他仿佛踩在崩溃的边界,想要给自己一刀,也想撞破窗玻璃往下跳,可回想到自己当年抛下家庭一走了之也熬过来了,他又不愿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还有力气生存下去。
晚些时候祝回庭给许沉河发来了年底的工作行程,在十一月下半月前塞了两个广告代言和杂志访谈,这位经纪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把艺人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文件发完后,祝回庭在后面跟了条语音:“本来不想让你接太多的,但你正是需要被工作填满来忘记烦杂事的时候,千万别怨我。”
许沉河编辑道:我是不是得谢谢你为我着想啊。
祝回庭不爱打字,又发来语音:“不用,主要还是因为你带货能力强,为公司赚的钱多。”
许沉河心情放松稍许,回复道:我就是个工具人,对吧。
“谁不是呢,”祝回庭说,“咱又不是大老板。”
祝回庭回得不快,光伺候大老板去了,顾从燃沿着网络穷追不舍地给他抛问题:“你跟许沉河去旅游了?到哪一日游了?他今天心情很差,出去玩的时候有没有好点儿?我在浮金苑,他把自己关房间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哄他?”
祝回庭索性把电话打了过来:“烦不烦啊你,给我开爱情导师咨询费吗?”
“解决好了我给你发红包,”顾从燃看着紧闭了近一小时的房门,转身走出阳台推上玻璃门,“外加宿与迩出道前未公开的宣传照一份。”
咨询费很诱人,但祝回庭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许沉河十一月参演的片子选址在隔壁镇上,我带他去逛了两圈熟悉场地,我看他心情蛮好的,还哼了一路曲儿。”
“他早上状态怎么样?”顾从燃不太信,“你老实说。”
对于顾从燃去年擅自公司同意与宿与迩解约,祝回庭还耿耿于怀,加上顾从燃一错再错,他倒想让对方尝尝苦头:“状态啊,没留意,就是眼睛很肿,他说昨晚没睡好。”
不管祝回庭是否刻意隐瞒,顾从燃都明白许沉河的心情和自己脱不开关系。早上冲动砸了许沉河送他的礼物,连同甩下一句狠心话,带着一身的气坐进车里,在外面兜了两圈才慢慢冷静下来。
人是越长大越沉稳,放在他身上却在倒退。他渐渐能在每个时刻区分许沉河和江画,而当发现自己抛开对江画的感情之外,对许沉河的感情在缓缓攀爬到好感线以上,他原谅不了很多年前对江画信誓旦旦的自己。
舍不得放许沉河离开,又容纳不了许沉河住进余生,所以控制不住对无辜的人恶语相向,想要提醒自己对方和江画是不能比肩的——反省时他都想给自己来一耳光。
“他不是没睡好,是被我气哭了。”顾从燃摸着摆在不死鸟旁边的绣球,“我把他送我的礼物给摔坏了,那个东西他亲手做了很久。”
祝回庭直爽道:“想骂自己不是人就麻溜儿的。”
“兄弟,我找你是跟你咨询的,不是来找骂的。”顾从燃说。
“那询吧,询什么,怎么把人哄开心是吗?”祝回庭这方面经验稀缺,他家那小屁孩就不怎么用哄,年龄差摆在那,通常是他勾勾指头人就屁颠儿地扑过来了,这点倒是省心。但许沉河是个有独立思想且成熟的斯文人,自家那套在他身上使不上,祝回庭觉得以顾从燃那性子很难控得住许沉河:“你要不还是别搞他了吧,你当他不会独自调节情绪么,越往他面前晃,他越烦你。”
“这件事不解决我心里有疙瘩。”顾从燃倚在阳台护栏上挨冻,忽听客厅有动静,他回过头去,发现许沉河正弯身处理厨房门边的垃圾篓。
他忙挂了线,推开玻璃门挤出去:“倒垃圾吗,我帮你。”
“用不着。”许沉河避开他伸来的手,利落地给垃圾袋打上结,刚走出两步,顾从燃拦住他夺走了垃圾袋。
顾从燃倒这趟垃圾去得够久,久得许沉河怀疑他顺便离开了,为确认还偷偷把门开了条缝观察了一眼。
结果对方立在走廊那端一手握拳抵在鼻子下,另一手抓着手机小电筒照往垃圾箱里照来照去,刚打过结的垃圾袋松开了,里面的果皮废纸和一次性饭盒躺了一地。
“丢什么了?”许沉河抱臂靠在门边,声音听不出情绪。
顾从燃关了电筒:“那个鲸鱼……你扔没扔?”
“不扔留着拼立体拼图?”许沉河嘲讽,翻出工具房的清洁用具将地面打扫干净,“别费心找了,早上扔的,这会儿估计运垃圾站了。”
返身回屋,许沉河钻进厨房洗手,顾从燃寸步不离,贴在他身后,双手穿过许沉河的两边腰侧蹭上点对方手上的泡沫搓洗:“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身后的人贴得紧,许沉河拧着身子要挣开,反让对方倾身压上来,不留一丝空隙地贴合着,手也让顾从燃掌控住放在水流下冲洗指掌间的泡沫:“别挣开我。”
许沉河被步步紧逼,难受得要窒息了,到此为止他在意的已经不是顾从燃摔了他送的礼物,而是他喜欢的这个男人是他哥的恋人,别说他自己过不去这关,让顾从燃知道也肯定不好受。
“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许沉河低声道,“我很辛苦。”
水流的声音太吵,顾从燃将水龙头拧上,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结束什么?”
双手被解放,许沉河拿了抹布细细地擦手,身后人的两手撑着台沿,使得他无法转过身面对对方,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通过顾从燃的表情揣测他的情绪。
“我说,我们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该结束了。我可以遵照合同继续扮演荧幕前的江画,但是我们俩私底下还是保持距离吧,对谁都好。”
这不是许沉河第一次说类似如此的话,顾从燃惊愣之余,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冲你发脾气的次数太多了?”
不用看顾从燃的面部表情时,许沉河厌恶自己仅仅是听着对方的嗓音也能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生出数秒间的犹豫。
“是,和你在一起时,我绝大多时间都很难受。”许沉河在手肘上施力,狠心地往后一杵,被击中胸腹的顾从燃吃痛地倒吸凉气,但没退后半步:“不要和我分开。”
他试图为自己争取能挽留的余地:“我们给双方一点冷静的日子,这段时间我不找你,我们都各自把这个问题想好了再谈,好不好?”
第59章 许向葵
寒潮是突然降临的。
飞机穿过森冷的空气,按既定航线飞往庆水县所在的城市。头等舱内,许沉河吃完最后一口午饭,空姐在确认过无需其他服务后把空盘端了出去。
“然后呢?”祝回庭问,“你答应了?”
“再不答应我就得反悔了,”许沉河捧着杯热水取暖,“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见步行事吧。”
那时顾从燃提出这个建议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许沉河对自己做的决定尚在迟疑边缘,索性采纳了顾从燃的建议。
“他那臭性子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惯不得,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十三岁小孩子。”祝回庭偏着脑袋看许沉河,“在找什么?”
此番出行不单是去庆水县,祝回庭设计好了路线,飞完庆水县直奔另一个城市拍广告做专访,一系列工作完成才回呈桉市进组。
许沉河的随行大挎包里装了很多东西,费了很大工夫才从底下找到了顾从燃上次没带走的丝绒盒。
“祝哥,你帮我看看这个,”许沉河抠出里面的石子递过去,“这大约在什么价钱?”
大的小的拍卖会去得多了,祝回庭什么名贵珍宝没见过,捏在指尖的这个算是普通的。指腹往表面一拂,他摸到了两条划痕:“可惜了,这月长石有瑕疵,不然以这净度,少说也要十万以上。”
尽管这数字在自己的片酬里都算不上什么,但许沉河节俭惯了,还是被祝回庭轻飘飘蹦出口的“十万”给吓了一跳:“这么贵啊。”
“顾从燃送你的?”祝回庭把石子还给对方,“没事,他家随便开个抽屉掏件东西都不止这个数,用不着心疼。”
“划痕是我摔出来的,”许沉河有点心虚,“这得削减到什么价位啊?”
“管它什么价位,这玩意儿顶多用来收藏,你又不拿出去显摆,它体现的是十几万或五六万都没差。”祝回庭说。
许沉河点点头,没接话。
飞机安稳降落,两人从贵宾通道出去,祝回庭第一时间奔汽车租赁公司租了辆车,冲副驾上的许沉河调侃:“还是自己亲自掌方向盘来得爽,坐出租总感觉小命被捏在别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