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江浸约了哪家小姐一般。但江浸着实约了人,他这下却没怎么反驳了,难得任张兄如此“点破”地提点他。
江浸换了个姿势,继续倚树苦等。
其实,他也不知晓那人是来不来得了。
今日早上,他也是匆忙得往那个人怀里丢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团。
那人被纸团砸了一下,从他脸上落入了他的怀中,他捧起了衣摆,才把那纸团兜住,原以为是纸团里藏了个什么金子或是好吃的玩意。
那人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只见那个始作俑者大摇大摆地背着手背对着他,走出了院子。
只留他那老木匠祖父与他一人,院里的木工还有非常之多,他再回头,看了下衣摆间的纸团,那人依旧走远,消失在了院子中。
才慢慢地将纸团展开来,会是什么?包裹的一块糕点,藏着的一个草扎的蚱蜢?因为之前那江家的小少爷没少这样送过他东西。
叶泾缓缓地张开,这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不过,皱皱巴巴的纸上,毛笔写着几个字,亭午庙会见。
叶泾连忙抬头,那人早已消失,他想拒绝,抑或是想答应,已经没有了机会。
叶泾回头再看,院中那一堆等着赶在某日做成的木具,再望自己年迈的老祖父,只能把纸团放下。
江浸从巳时等到了申时,依旧未见得到那人的身影。
庙会早已散去,街上是零星方才庙会繁盛时,偶尔看见一处行人落下的踩脏了的锦囊,抑或是丢失的手帕,但更多的是,行色匆匆后的痕迹。
街上冷清,连方才人声鼎沸的桥的那一头,也变得哑声了起来。
沉默地一时让人措手不及。
桥边的乌鸦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仿佛人群散去后,最热闹的换成了它们。
暮色即将合拢,江浸从倚树的姿势,变成了坐在了桥边上,又转到了躺在了晒得发卷的草坪上,再而徘徊在柳树下。最后是泄气地坐在了石板铺的石路边上。
半日后,江浸从石板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后臀上的尘,转身,险些撞到了一个人。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但是后半句已经说不出了,看见那个人,眼神敛合的,没有什么张扬的神色,只余他内敛的、拢合的、淡淡的稠艳的皮相。
江浸一下敛住了声音。
那个人声音淡淡的,河边掠着芦苇的风,如果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乘风走了。
“我木工做完了,爷爷检查的时候一半没过关,说我心不在焉,于是放我出来了。”
江浸被他出现得神情恍惚,“哦”了一声,才道,“那你吃过饭没有?”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在说刚才那个话的后半边,对江浸川道对不住。
江浸一下子被击倒,整个心都不在了人间,飞上了浮光跃金河边倒映的天空去了。
于是,江浸“哦”地,又说,“那没事,”然后兀自地,连衣服上的尘也不拍了,“你逛过黄昏的庙会吗?”
叶泾茫然地摇了摇头。
江浸咽下了自己的巨大的喜悦,点头,“那我带你逛逛?”
一般庙会都于早上和中午,正常人谁会逛结束后的庙会。也只有江府的小少爷能想说这么一个说辞。
叶泾点了点头。
江浸的心湖上被无数白鸽掠过,落下一片巨大的、荡漾的、轻快的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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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因为工作的变动和适应,现在应该是恢复正常更新了。
第75章 番外
两人走在了冷清的庙会街上, 白日最光景的热闹街像, 一下子腾空了许多, 倒是像是为了两人铺出了一道空荡宽敞的“鹊桥”。
江浸酝酿着说些什么,言些“今日天气真惠风和畅”, 或是“你……眼睛很好看”,再或是“你平日都干些何事”,又或是“怎么前些天学堂没见你, 你到哪儿去了”, 抑或是“你之前逛过哪州哪县的庙会,你喜欢逛庙会吗”,还或是“你认为我如何,外貌如何,人品如何, 家境如何, 你有想法嘛”等等等等。
结果转头一看,叶泾从地上不知道从哪儿捡起来的一个残肢断臂的“空中猴子”。
这“空中猴子”是庙会专门卖的玩具, 纸皮影似的外表,瞪着独轮车, 走在了一条水平由两只手拉开的铁丝上, 猴子的腿也会随着金银色片的“独轮车”转动而上下蹬动,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五光十色, 由染了色的铁丝编绕成, 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看着眼都痴了, 江浸看到叶泾。
那猴子还是缺了条腿, 单腿蹬的独轮车,彩绘的缠绕着丝的纹路也因为行人的践踏而脏了好一些,不如商贩一早大老远而来,栓在双杆上的崭新得金光闪闪。
叶泾双手拉住可伸缩的水平铁丝,小猴儿从左边骑着小独轮儿悠悠晃晃地到了右边。
“你不会看上这个了吧。”
见他的嘴角微微不自觉地向上,有些全神贯注,不由听到他说话,回了神,转了一下视线过来。
江浸对上了他那双淡淡的,却因为对他叶泾来说是新奇趣怪的东西而产生了轻许喜悦的眼睛。
“夜深花睡香冷”(辛弃疾),撞入了叶泾的这双眼睛,不由得叫江浸想起了这句词来。不由心里悄悄盘算,若是年岁到了十余,便央了家长求分了屋契给他,他亦能成了一家主,也能够给叶泾的聘礼。
“有什么好玩的,”江浸伸手抽开了叶泾手里的“空中猴儿”,移开了彩丝猴,“赶下回庙会给你买过新的,”
语气慷慨不计,江浸努了努嘴,想把猴儿随手丢了,但眼尾瞥到了叶泾紧随“猴儿”的眼神,不由手一扬,呈在了叶泾的面前,“你很喜欢这玩意儿?”
叶泾眼睛依旧紧跟着彩猴儿,他对于自己的喜欢,不怎么深埋心底,很诚然地点了下头。
江浸看见他头颅上下稍一颔,犹如是听到他说要月亮般,自己徒手也要给他摘来,包上彩纸送到他家,再三媒六证把他抱回家。
“哦,”江浸稍一回神,“那下回给你买十个,”然后故意看上那人的脸,声音一压,带着些许哄二三岁的小孩,语气放缓,想博得小孩一个依顺,“够不够?”
但是话的内容说出来了,却莫名平添了几分的痞气。
叶泾倒是没有听出痞气来,他还勤俭持家地回答道:
“废银子了,我也就是看看,”
江浸掂量着这话,不像是虚意客气,倒是听起来挺贤惠的,心里一乐,他“媳妇”怎么这么贤良淑德?
嘴上接过话,“是,是铺张浪费了,”然后稍地凑近那人,在他耳畔的附近,未说话,就闻到了淡淡的冷香,不知道是头悬的玉兰枝头的雅香,还是叶泾身上淡淡萦襟的气息。“你还喜欢何物,我替你都买来。”
叶泾抬起眼,江浸连声道,“你别误会了,”
柳枝轻浮,风声靡靡,虽然是无人的街道,两人间却显得气氛暧然。叶泾慌忙答道,“没,没想……”我没想过,不敢有非分之想云云。他以为江浸的后半句是“你别误会了,我对你没有其他意思”。
江浸川还想续上:这不是给你和老木匠的辛苦犒劳赠的小礼品,而是我心悦你给你的“小鹅毛”,“重礼”还在后头呢。
但是却给叶泾的诚恐打断了。
江浸看到那个人敛住的眉眼,收作的衣袖,像是哪方哪海的姑射人士。先嘴上停住了这个他原本倾之而出的“耸人听闻”的“想法”,表面上缓了一缓,想着来日方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于是笑嘻嘻云淡风轻:
“下回只许跟我逛庙会,其他人都不许。”
叶泾闻声一下抬起了脸。
换是他人,在说了这番话后,定是不敢再去看那人的神仙容貌。也只有江浸,直直地,正起了眼,望见了一张淡淡楚楚,敛眉收目,像是没有听明白的,清艳的,淬净的脸。
垂垂的余晖中,那个亦是异常俊美的少年郎,伸出了葱白的手指,勾了一勾那人的下颌。
稍稍凉沁的,覆下了软雪的触感,“听懂了吗?”
叶泾将懂未懂,茫然而又惊然。
……
学堂。
一群吵吵闹闹的学生,有捧来了老子的蛐蛐笼,学着大人一只手背过身,一只手捧袖珍小笼,一群不大不小的人儿围着逗着,也有从市面上收集回了武侠“珍本”,在同学面前以一日十个铜钱的租金租借出去的生意买卖,也有正儿八经地拿出了市面盛行的前朝大家的书法作,一一描摹但是没多久,注意力就被旁人逗蛐蛐的闹声叨扰吸引去。
一人倚着后桌,身体放斜。手中的画纸稍稍扬起,只见上面有一空谷幽兰,绝世佳人。
画纸要被一同窗抢去,结果那人手一抽离,那同窗扑了个空。
“我的乖乖,那画,不就,不就是那……”
画的主人正色过来,“不就是什么,”语气悠然。
同窗面露出了啧啧称奇之色,“还以为就你一人假正经,四大皆空,”
“你在想什么呢,”江浸说道,“那人快要嫁给我了,别再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