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任昀应道,脚上却没有半分挪开的意思。
谢然带上门,任昀的视线被渐渐阻隔,直到只剩下一个半人宽的缝时,谢然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房门再次被打开,谢然往外迈了一步,说道:“你进来吧。”
任昀皱了皱眉,面露疑惑。
“我的住处不是秘密,要是让人知道你今晚来了又走了,指不定明天得怎么写。”谢然解释着,让出了一条小道来,“会给我们两个都添麻烦的。”
任昀的眼皮掀了掀,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鸦羽沾了露珠,闪着细碎的、清冷的光。
他跨过了那条银色的河。
任昀擦过谢然的手臂走进屋中,被关上的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些家具上还罩着防尘布,看不出它们的主人有没有久居的意思。
“客房还没收拾,今晚你先睡我房间吧。”谢然语气平淡地说着。
任昀偏过头来看他,脸上没有多少波动,但眼中却蓄了一片清光:“那你呢?”
“我睡沙发。”谢然的目光一转,瞥向客厅。
任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谢然家里的布置很简洁,色调也是以冷色为主,没多少鲜艳的色彩,像是近几年流行的极简冷淡风,和他本人的气质倒是不太相符。
沙发宽是宽,但真要在上面睡上一晚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第二天腰酸背痛不说,以谢然的睡相,半夜会不会从上面翻下来都难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起睡吧,也不是没有睡过。”
谢然的目光挪到他的身上,嘴唇开合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
谁想到任昀再次开口:“夜里容易多想,我陪着你。”
“任哥这是在可怜我?”谢然干巴巴地说道。他冷了两天的心就这样忽然热了起来,如同积雪等来了春日,在艳阳之下化为汩汩清泉,流向山涧。
任昀看着他,说道:“是心疼。”
谢然扯着嘴角笑了笑,任昀的眼中带着往日没有的情绪,他猜不透,也不想去猜。
他太累了,现在巴不得立马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都不需要他去想。那些事情,看得透的看不透的,都等到他清醒之后稍微舒服一点了再说。
“我去拿衣服,你去洗个澡吧,一身酒味。”谢然说着,就向后退了一步,沿着客厅边上的楼梯上了楼去。
任昀的视线扫过屋内仅有的布置,迟疑几秒后跟上了谢然的脚步。
·
谢然把自己房间里的浴室让给了任昀,自己则是到楼下的浴室里简单洗了个澡,草草吹了头发。他的困意实在是没法抵挡,躺在床上没有多久就睡了过去。
梦中的画面光怪陆离,他又一次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眼前又是昏暗的天、阴冷的巷子、泛黄的墙。
他侧身缩在床边,睡得并不安稳,呼吸声粗重异常,时不时还会把自己再蜷起来一点。
任昀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谢然像一个鹌鹑似的抱着自己,半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的画面。
他动作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谢然给他的内裤是新买的,但还是和上次的一样,有些紧,勒得他有些难受。他没几步就到了床边,动作轻柔地坐了上去,伸出手去碰了碰谢然的背。
对方没有回应。
“睡着了?”任昀喃喃地说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凑到谢然的身后,胳膊撑在枕头上,因为怕压着谢然的头发,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但也足够他看清谢然的侧脸了。
他伸出手抚了抚谢然蹙起的眉头,又俯**凑近了谢然的脸,让自己的呼吸毫无保留地扑了上去,扫过谢然脸上的每一处线条。他静静地盯着谢然的侧脸,甚至能数清谢然每一根睫毛。任昀把被子往下挪了一点,用手把它压在了谢然的下巴下,确保他不会被闷到。
“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他现在在哪?”任昀轻声地说着,垂下头,嘴巴贴了一下谢然的后颈。
谢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发出一声含糊的气音。
任昀挨着他躺了下来,手臂搭在谢然的腰上,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他把谢然圈在自己的怀里,额头贴着谢然的后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谢然身上的味道和他的一样,像是被自动划进了他的领地里似的。任昀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但热意已经从他的心里散开,散到小腹、散到四肢,胡乱的心思在瞬间骑上了骏马,尽情地开始撒野奔跑。
他闭上了眼,喘了一口气,又在谢然的后颈上亲了亲。
“谢然。”他小声地叫着,并没有吵醒熟睡的人。
“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是不是……”
像池青衍说的那样,喜欢我?
他本来想慢慢来,慢慢地问、慢慢地等、慢慢地靠近,可现在……似乎已经忍不住了。
第55章 依稀
谢然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昀的身影,旁边的位置是冰冷的,枕头上也没有留下一点温度,像是任昀已经走了很久。他转过身,一只手摊在了枕头上,望着天花板失了一会儿神。冷空气从窗口灌入,飒飒地扫过他的脸,与被埋在被子里的暖意撞在一块。
他这几天似乎都没睡得像昨晚这么沉过,好像眼睛一闭一睁,七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他的手又搭在了自己的脸上,揉了揉酸涨的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地板是冰凉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蹿到了脑袋里。谢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光着脚走进了浴室,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才扶着栏杆缓缓地下了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食物的热意顿时驱赶了室内的清冷。谢然眼珠子一转,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餐盒和一张小小的便签。
他迈下最后的台阶,走到饭桌旁,伸手把那张便签从饭桌上撕下。
【今天有工作,先走了,记得吃饭。】
他的眉头跳了跳,晨光从旁边的小窗照**来,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任昀的字有些端正,像是瘦金体,与他平日里签名的风格并不太像,每一个字都有棱有角的,顿收都恰到好处。
谢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这张便签折了起来,打开桌旁的橱柜,将它放在了第二层的玻璃上,用酒瓶子压住。
桌子上的东西不知是任昀自己去买的,还是让人送来的。谢然记得最近的早点店都得走上好一段路。餐盒里装着的是蟹黄汤包,任昀大概是高估了他的食量,买了整整一小笼,旁边还放着一杯豆浆,谢然拿着吸管搅了搅,感觉应该是现磨的。
等他吃完饭,收拾完自己,公司派来接他的车也到了。
·
谢梁安的葬礼在第二天。
当年出了事后,谢然基本就和以前的亲戚断了往来,现在也没有什么通知他们的必要。谢然联系了谢梁安从前的一些好友,但因距离遥远,只到了寥寥几人。谢梁安疗养院里的朋友托亲属送了花,在棺椁边堆了长长一排。
任昀也来了。
也许是从陈宇皓那里得到的消息。
毕竟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夫,对方不来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任昀穿着黑色的西装,在他身上这并不算什么低调的装扮。他走到谢然身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谢然,然后便退到了后者的身边。
谢然垂着头机械地听着知宾用低沉的声音讲述着他父亲的一生,向他们解释接下来的流程。几个小时那样漫长,他被迫凝视谢梁安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眼睛都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他们没有对谢梁安的脸做太多的变动,只是浅浅地修饰了一下,抹了一个偏暗的贴近唇色的口红。身上的衣服是谢然换的,是谢梁安以前最喜欢的那一套西装,但自从他受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温热的液体再次模糊了谢然的视野,他低下头去,眼皮掀了掀,像是想要把它赶出眼眶,可越是挣扎,视野就模糊地越发厉害。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力道并不大,只是轻轻搂了搂就收了回去,那只手上带着寡淡的香,木质调的,奇异地安抚了谢然的情绪。
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又向棺椁望了一眼。这一次,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最后一眼了。
这个早上过去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会不会考虑在人活着的时候多见几面?
谢然不知道答案。或许从前多见几面,他爸也就不会这么狠心地把他丢下,一个人走了吧?
葬礼结束后,其他人就离开了。陈宇皓担心谢然一个人挨不住,特意留了下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余。
室外有三尊炉鼎,正袅袅地往外冒着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呛人的味道充斥着整块场地。赤红的火在里面翻滚着,丢进去的纸币带起点点星火,灰色的纸灰飘向空中,径自盘旋起一个圈,随着风一路走远。
任昀陪着谢然烧完了纸钱,又陪着他到火化房外的花园里等了一会儿。
阳光终于冲破了灰蒙蒙的天,泄漏出一条光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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