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等一下她你姐姐就不会走掉”和“怎么失踪的不是你”,但乔明夏心想自己可能太冷血了,乔明思的走失没给他带来过任何触动——他本来也不喜欢乔明思。
大人觉得乔明思单纯可爱,他却知道姐姐有多狡猾。
她会威逼利诱自己替她写作业,在他面前把零食和糖故意吃得很大声。乔明夏从不告状,因为知道告状也没人信。
到后来乔明思的课业全扔给乔明夏,考试考不好也怪他不给自己打小抄。
她走了,乔明夏某种可怕的直觉在暗示:她是自己要走。
但木已成舟后乔明夏松了一口气,感觉某座大山终于消失,从今往后他都不必再提心吊胆——至于为什么,他那时年纪小,想不通。
方萍萍骂他打他,乔明夏都不难受。他按时上学,放学就留在学校直到天黑了才坐末班车回家,倒头就睡,不和方萍萍交谈。
等初中上到一半方萍萍染了毒瘾,卖房卖东西,工作也丢了,带着他搬进了现在这地方。每个月低保不够她挥霍,她连找过好几分工作都因为毒瘾没做得下去,乔明夏只好在课余时间揾工,收入上缴,很快就没了。
未满十六岁时,方萍萍为了贪那一点助学补贴把他送入西高,在那一刻乔明夏才发现,或许她那句歇斯底里的“怎么失踪的不是你”是发自内心。
他只想熬过高中三年考一所大学,贷款也好打工也好,挣够学费然后离开西城再不回来。
入学西高至今,他没有梦见过乔明思一次。
/
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方萍萍难得地清醒,要给他煮长寿面。
乔明夏没拂她的好意笑着同意了,这笑容不知让她想到什么愣了很久,才慢慢地去煮面。卧了鸡蛋,方萍萍看他吃完,才摇摆着出门去。
可能是打牌,可能又去和那群毒友鬼混,乔明夏自己收拾完坐到了小沙发上。
沙发的弹簧基本坏掉了,是方萍萍从废旧物品回收的阿叔那儿捡来的。本来那个阿叔对方萍萍有意思,发现她间歇性不太正常后打消了一起过日子的念头,但他偶尔关照乔明夏,算这一片对他们母子好的唯一的人。
乔明夏坐了会儿,门外有人敲,问他:“乔乔在吗?”
来的是收废品的阿叔,搓了搓洗得很旧的汗衫,解释了来意后让开身后的中年男人——穿警服,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乔明夏一怔:“是你?”
“好久不见。”民警勉强地对他笑了笑,“你妈妈不在吗?”
他是当年办乔明思走失案和家里人对接过的民警,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了乔明夏现在的地方。乔明夏不想让他进门,等阿叔走后,和他前后脚出了家门。
前一天晚上,他梦见了乔明思,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他以为这是十八岁即将到来的回忆杀,毕竟他和乔明思一起亲密无间地相处过十个月,就算后来他再不喜欢乔明思,她始终是自己的姐姐。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民警让乔明夏蓦地警觉,眼皮开始狂跳。
民警选了家凉茶店和他坐,给乔明夏要了一份绿豆汤。
他拿出档案袋里的一张相片,按在桌上,推到乔明夏面前。
后来数十年内,乔明夏都记得在当下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有多剧烈,他捂住了嘴,掐住自己的手才没当场叫出来。
“去年……破获的,但找到已经不太清醒了。医院里住了几个月,没救得回来。”民警抱歉地说,“我想着……好歹这么多年了,给家里人说声,也算有个交代。哎,你姐姐……你姐姐小时候很漂亮的。”
那张照片里的乔明思瘦得皮包骨,还是少女的年纪,当年含苞待放的娇艳却半点都没剩下。她看着镜头,大眼睛里全是麻木。
当天晚上,乔明夏在小卖部的电视里看见了那条新闻。
邻省破获一场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乔明思被打了马赛克躺在医院里,作为无辜的受害者案例。旁白公式化地介绍:被拐卖时只有11岁,迄今七年。
民警说,“因为过早生育……后遗症,她身体太虚弱了。”
乔明夏站在当场,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
他浑浑噩噩地拿着那张相片回到家,想了半晌,将它藏进了书包深处,不让方萍萍知道。乔明夏笃定现在的方萍萍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翌日周末,乔明夏睡醒时方萍萍还没回家。
他收拾好自己,手机上,一条未读消息静静地躺着:凌晨过一分,苏河给他发的“生日快乐”,乔明夏睡过头了没有及时回。
他一晚上都在和乔明思有关的梦境里沉沦,他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受伤的姐姐,浑身都痛。乔明夏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感觉过他和乔明思是双胞胎,她的痛苦像全部转嫁给了自己,噩梦与尖叫,他好不容易才醒来。
苏河的信息只有四个字,乔明夏捂着手机坐在床边,眼睛酸涩。
他很想给苏河倾诉,可这些事大约苏河听了也会忘记,太难过了,他不想苏河因为这些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他和苏河最多只有一年,无论乔明夏上不上大学,他毕业就会离开苏河。
想来想去,发出的最终只有“谢谢老师”。
门被不耐烦地敲响了,乔明夏猜可能是方萍萍终于知道回家。他把手机藏起来,书包扔到床底,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没发现任何异常后才去了玄关。
不是方萍萍。
几个男人堵在狭窄的走廊里,为首的男人彬彬有礼地朝他笑了笑。
“你好,请问是方女士的家吗?”
第22章
东江是西城最繁华的地段,没有之一。
花都饭店24层的休息室,苏河坐在单人沙发里,出神地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望向一江之隔的低矮建筑群。夕阳在他笔挺的西装切割出长短不一的光带,面前的小桌上只有杯喝了一半的白水。
身后不远处的宴会厅正做着晚宴开始前最后的准备。
滨港的生意谈到一半陷入僵局,恰逢苏清生日,他有意用这机会请未来的合作伙伴到西城坐坐。苏清是个做事很讲效率的人,庆生的由头不一定吸引合作方,就乘势来了个“双喜临门”:他和许佩妮——滨港地王最小的千金——订婚。
许家三十年前在南方算一条强龙,现在式微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敢低看一眼。
许家现在由大少做主,他是许先生的长子,年纪和苏清他爹差不多。
因为许大少爷不太看得上苏清,这桩情缘最开始颇有点苏家高攀的意思。可许佩妮没管他们的反对,和苏清“谈”了七年。事实证明她眼光不差,苏家这些年发展势头渐好,订婚反而成了许家先提出来的。
究其原因,许先生身体不好,年初进行过一次手术后并发症差点让他倒下了。现在提得急切,多半希望生前能看着小女儿成家。
苏清和许佩妮没什么海誓山盟的感情,结婚可谓一拍即合。
许佩妮想嫁给只领头衔不履行义务的丈夫,苏清则需要一个体面大方的妻子。至于婚后怎么住,各自怎么玩,有了小孩由谁抚养,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写成了协议。
“划算”,这是苏清对自己婚姻的评价。
他毫不在意个人幸福被当做了利益交换的砝码,甚至亲手明码标价,真正做到了精打细算,一点亏也不肯吃。
而苏河和苏清不同,他还是渴望爱情的。
他不会走入正常的婚姻,甚至无法在父母的朋友圈子里出柜。
所以他一定要找个很爱自己的人。
/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一场晚宴。
苏河不喜欢这种场合,拿着细长的香槟杯倚靠在角落里。他看见宁远和姜韵了,挽着手,是穿梭在名流中的一对璧人,谁见了都夸一句郎才女貌。
他摸了把自己空落落的手腕,没有要过去打招呼的意思。
宴会真正在吃的没几个人,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女士穿得正式而招摇,从头发丝精致到了做过美甲的脚趾。而男士大都是沉稳的黑西装,个别花哨的也会穿浅色西服,袖扣与领带夹都泛着一层华丽的浅光。
这些人里苏河有印象的不多,也没几个和他有深交。他是苏家“没实权”的二少,外人听了他的职业规划表面夸不落俗套,背地里也没谁不说一句脑子有坑。
苏河懒得理会他们。
酒过三巡,苏清带着许佩妮来找他。
苏河与嫂子打了个招呼,夸赞她的钻戒。几句寒暄后,许佩妮笑了笑,拍一把苏清的胳膊,温柔地说:“你们俩聊吧,我去找小姐妹玩。”
苏清含笑目送她离开,看向苏河时,笑容收敛得只剩一点尾巴,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他一圈后发现了异常:“手表呢?”
苏河举手给他看:“送人了。”
“早就该这样。”苏清把杯子随手搁在桌边,“宁远的结婚礼物我替你选了,回头让邓秘书把单子给你看,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去配。”
苏河说:“不用给我看,你定就行。”
苏清点头,没回答。
他们有个把月没见,但可聊的也少得很。又送走了几个前来寒暄的友人,苏清搂着苏河的后背把人往阳台带了一段距离,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了才开启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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