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越向下,他身上越冷:“还没到吗?”
“快了。”林届思用应急灯照向一侧,“这边。”
众人向右一拐,隧道又宽阔了几分,迎面的门框上用印刷体漆着“弹药库”三个大字。
这扇门板至少有三米高,上面有个巴掌大的旋钮,刻了十个数字刻度。
开启这种门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拧错一个数字,整扇门就会进入完全封闭状态,只有报请三部合开才能再次开启。
他们除了身上随身的配枪之外再无其他装备,弹药库是唯一的武器补给,倘若这扇门打不开,相当于任务还没开始就已宣告失败。
事关重大,隧道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林届思开门。
“……0……3……1……”
嘎达——
随着旋钮旋至最后一个对应数字,重达数吨的钢制液压门自动打开,弹药库展现在众人眼前。
紫电清霜,车载斗量。
队友大开眼界地一声惊呼:“这么多?”
严明信心里却是一沉。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这种数量的库存不应该让他们区区六个人完全接管,纵使他和他的队友绝对忠诚不二,但就武器装备安全性而言,还是太过危险。
他们小心便罢,万一一个不留神,这座岛,乃至这片海域的陆地恐怕全都没了。至少应该再有一个大队,双方互相监督。
任务是谁布置的,怎么会这么大意?
严明信问:“全是实弹吗?”
“好像是的。”林届思道,“找仓位,12-y。”
弹药库里的弹药架摆放得井井有条,以一定规律向后排列,摸清方向后,一眼望去就找到了。
“这是……”走在最前方的队友有些迟疑,“12-y?”
林届思跟过去一看,也语塞:“这……”
导弹的外形和颜色并非设计师随心所欲,大部分是根据战斗部装药成分和动力装置而设计的,大致的功能从造型上可知一二,至于具体性能如何,和航电系统一对接就一清二楚了。
六个人围着一个巨大的弹架,沉默半晌。
另一个队友问:“多少当量?”
严明信用电筒照向弹架尾端,那处标注了成分当量与整弹重量,以及一个“鹏”字。
这确实是J-100机腹可挂载的最大重量,而且起飞就得投出去,否则很难安全降落,再遇到今夜着陆时的那种碰撞和颠簸,极有可能引爆。
“我们是演习,还是……”队友问。
“看看航图就知道了。”严明信皱眉看向林届思,“队长,什么时候发目标航图?”
原本想等挂完弹再发的,免得大伙儿干重体力活时折了航图,看不清重要标记。
林届思自己方才也没来得及看,眼下抽出文件:“一人一张。”
不出意料,他们拿到的确实是特殊航图,没有地域,没有国界,只由经纬度和各种符号组成,其中注明了各方武装力量覆盖空域、雷达侦测范围、安全飞行高度、特殊气候地带等。
在场各位都是从军多年的飞行员,稍微一推算,就知道这枚庞然大物将要投放到哪里。
两个月前白马关遭到空袭,倒霉的D区机队并不知道军区正在举行阅兵仪式,被他们在空中意外拦截,如若不然,他们大有可能今天根本没办法站在这里研究航图。
当时那队机队就是这样全队静默、手持航图飞进来的。今天易地而处,轮到他们备战,随时预备从73号基地秘密起飞。
“挂弹!”林届思折起航图,“换个大拖车来,轮流打灯!一枚一枚运,注意安全!”
和白马关空袭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护航编队。之所以只带2枚“蜂”式格斗弹,是为了把雷达截面积降到最低,做的是完全不会被发现的打算。
他们要单刀赴会,要孤军深入,目标要越小越好。
至于投弹后如何——要么投准了,这六个目标全部带走,直接倾覆敌方政权,到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无人下令,雷达形同虚设,只能看着他们逃之夭夭乘风而去;要么轰炸失败,提前暴露,战机被数不清的地面防空单位锁定,警报一响,二话不说直接弹射出仓,生死有命。
拖着沉重的拖车,无一人说话,漫长的隧道里只有滚轮细碎的声音。
以严明信等人所知,我军高层领导断然不会做出偷袭邻国、不宣而战这种两败俱伤又令人不齿的事,唯一的可能,他们是作为保全力量被派到这个基地的——在防线崩溃、其他部队无法执行反击任务的时候,他们才有必要背负着家国的最后一线希望起飞。
这一趟任务的成败,直接关乎能否扭转战局。
在他们所能接触的高度,他们不知道故土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么,他们必须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但他们希望永远也不要面临这种局面。
第一枚“鹏”式挂载至316,航电系统启动,数据导入完毕,有人已经落泪了。
J-100是大国利剑,令人闻风丧胆,所到之处哪有宵小不魂飞魄散?他们本该所向披靡,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实力,平日里摩拳擦掌却求战不得,而现在,他们还未挂弹,竟然就要先做好这样……这样令人无法承受的打算。
机库中的气氛一片悲壮。
严明信轻咳一声,故意吆喝道:“哥几个动作快点,挂完弹咱们去给养库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啊!都五点多了,你们不饿吗?”
他自顾自地从袖袋里顺手掏了块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袖袋和皮肤只隔两层布料,巧克力就这么挨着严明信挨了一晚上,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火热烫得身子发软,瞬间释放了十二分甜腻的热情。
严明信捏着鼻子吃了下去:“不行,干吃这个太难受了。哎,队长,给养库里的东西,咱们是随便吃吗?”
林届思知道他开玩笑,白了他一眼:“想得美,要记在《伙食管理登记簿》的。”
“希望剩的保质期还长。”另一个队员耸耸肩,挤了个笑,“我是宅男,从来不出门,就算在这儿待几年我都OK。”
言下之意,他宁愿在这无人的海岛、幽暗的防空洞里待上几年,也不愿有一天收到故土面临生死存亡的电码。
机库里又是一静。
“哎,对啊,不知道这里的补给放多久了?不会已经过期了吧?”严明信假装大大咧咧,笑道,“都愣着干什么?能不能快点儿?干完活儿吃饭了!”
两人打灯、两人拖车、另两人辅助,六人分做三组轮流交替,来回了五趟,全部挂弹完毕已是早晨7点钟,再调试完闭路电视和无线电接收器,又过了一个小时。
劳动和饥饿取代了胡思乱想,有队友互相鼓励,大家从悲伤的气氛中渐渐走了出来。
在迂回曲折的防空洞地图上寻找给养库,众人又是一番大费周章。习惯了洞里的温度后,大伙儿有说有笑,严明信能听见肚子咕咕响,有他的,也有队友的。
他听到队友在后面商量吃什么,连连摇头:“不吃芸豆不吃芸豆,你们也别吃——看看这的通风口,都是超压自动排气活门,放个屁得多久才散出去啊……”
他摸着肚子,满怀期待地看向给养库大门。
然而,正在开锁的林届思忽然回头:“坏了,密码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qwq
第36章 第 36 章
教研会上,一位军官收起讲桌上的资料走下台,院长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向院办主任使了个眼色——六位军官已有五位完成汇报,还剩一个会说话的大哑巴。
主任在奉天海军学院的分院供职,这辈子打过交道的人算算足有小几万,亲历过几次重大历史事件,属于首长合影时他站在相框边缘的那种,这已经足够见过世面了。他不太想把自己置于可以预见的尴尬之中,但院长杯盖都盖回去了,他不开口不行。
院办主任问:“君洋,有要说的吗?”
他用的音量不大,控制在方圆三五个人能听到的范围,否则他掷地有声地问了,这人再声如洪钟地拒了,他面子没地方搁。
就在他不抱希望地准备主持下一项会议内容时,对面凳子轻巧地一动。
“有。”君洋起身,字字铿锵有力,“山海关军区枯桃舰77499部队,K-2020大队君洋,现在向各位领导汇报。”
他起身的刹那,屋里低声的细语和琐碎的纸张翻动声一律戛然而止——经历了近一周的相互交流学习,来自五湖四海的各位军官和院方早已熟络得七七八八,许久不曾听过这样正式的自我介绍,加之这人的声线除军人特有的浑厚坚实外还自带了一股金石之音,乍一听,令人颇感汗毛倒竖,脊背发麻。
堪比发现身边一座温润的小绿山丘其实是座活火山。
它要喷发。
前面几位军官有的已在原军区下属院校任职,大纲、投影等教学手段准备充分,把会议现场弄得像讲座似的,带着耳朵来就行了,听上去舒舒服服,而君洋一上台,则是两手空空。
他衣冠齐楚,神情矜傲地往那一杵,夹着冰碴的目光挨个扫过台下。
“在加入枯桃舰之前,我驾驶的是中央指挥学院的教空7和山海关飞行营的教空8,不难看出我熟悉的机型都是轻型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