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发出质疑:你们行不行啊?这片海域可是乱得很,你要不行咱们就趁早改道,走安全点儿的航线,别非从海盗眼皮子底下走,多出来的航运费我给你们报了。
这是钱的问题吗?今天027要是怯了怂了,答应绕着海盗出没的海域走,将来在全世界颜面何存?
他们舰长是什么脾气?那哪听得了这个话啊!当了几十年的兵,从没听说过绕着海盗走的说法!
舰长当场火冒三丈,恨不得游过去掐死那家伙。
至于那位老板家财万贯,为什么不舒舒服服地坐个飞机头等舱,还要跟着船走,也是有苦衷的。
他们这次护航的货轮从一个战火纷飞的地方起航,按照公约,两方交战不打击民用设施,但像机场这种特殊目标,你算民用也行,他算军用的也对。
要是人家想以防万一,就是给你打了呢?看见起飞一架飞机,怀疑你是军事目的,就是给你射下来了呢?
当一个国家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安全?
谁还敢从机场起降?
护卫舰通常一批两艘执行任务,以便互相支援,航程远时还要配备补给舰,但他们这次原定目标是回奉天造船厂,顺道护个航,于是单枪匹马地起锚了。
船队航行到海盗出没的海域不久,真叫商船上的乌鸦嘴给说中了,三艘海盗武装船只伪装成了渔船,向他们全速靠近。
“叫他们滚,”舰长指示报务员,“告诉他们,再不离开我就开火了!”
商船上的大老板急急忙忙地要求通话:“不要开火,不要开火,他们的船大!和他们谈判,不要伤害我们!”
“你算哪根……”舰长话没说完,众人耳边响起了不知从何方而来的机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声。
他们在茫茫海面陷入了包围。
“找个舱室把他给我关起来!”舰长指示报务员直接挂断,发出指令道,“各单位就位,对目标进行火力打击!另外申请航天协助,我看看这是哪来的孙子!”
这是士官第一次正面遇见海盗,第一次见识舰上的武器开火。
他只是个义务兵,没想过在海上留一辈子,因为学历低又没经验,暂时没能获得相关的岗位认证,平日除了打杂还是打杂,此刻别人各司其职,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震耳欲聋的炮声和船身剧烈的摇晃使他胃里翻江倒海,凭本能想逃往动力舱——那是全舰装甲最厚、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
士官扶着桌子,艰难地抬起头,正正看到舰长站在指挥控制室的最前线,副舰长、政委一干人等也在列——和不长眼睛的炮火只隔了一层玻璃。
他又迈不动腿了。
航天卫星即时响应,很快发回了消息。从侦查图片来看,对面的海盗船上不但装备了火炮,竟然还有疑似导弹的装置。
士官听人说过,你弱一分,海盗便敢强十分。他们无本万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越是强横的海盗武器就越完善,武器完善后他们越发横行!
“准备防空反导。”看来这帮海盗确实不容小觑,舰长凝视图片两秒,发出指令,“就近呼叫支援!”
战机飞来的声音真是士官听过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舰长求援刚过了几分钟,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先穿个救生衣躲起来,战局已瞬间发生了逆转。海面上仍旧炮声隆隆,但爆炸音源已不在他们附近,而是对方的船上。
打完三艘还不算,他拜了大哥的直升机飞行员发回消息:前面还有两艘,想跑!
那一刻,他看到他们舰长面露喜色,还听到他和政委飞快地商量:“怎么样,这两艘咱给它缴了,拉回船厂收拾收拾……”
“好好好!”政委连连拍手,二人目光流转间透着种沆瀣一气的味道,“别说缴,跟土匪似的,要说‘扣押’——先扣押它个一百年!”
士官不够格往前站,他看不见前方海面的战况,但光是看到二位领导眼里的光芒,他就知道:那两艘船是砧板上的肥肉,横竖都跑不了了。
躁动的海浪渐渐平复,士官的胃舒服多了,听我方飞机的轰鸣噪音也觉得悦耳。士官不知道这些战斗机是从哪里飞来的,想来应该是打天上来的吧?就像天兵天将!
不过……他突然发现,这悦耳声未免离得太近了!
“嚯!”
好大的一艘战机,贴着舰岛做了一个滚筒动作,人们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要知道他们还在航行中啊,几十吨重的飞机啊,这要是有一点儿差池,还不直接把整个控制室削没了?
政委问:“这人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战机再次从舰桥窗前呼啸而过,发动机携带着的巨大热流来势生猛,从窗户缝直往控制室里钻,室温骤然升高!
舰长破口大骂:“他干嘛呢他!”
“空域频道也有人在呼这架飞机,”报务员脖子上挂了两个耳机,一耳朵听一个,“要不我问问情况?”
副舰热得揪起领子扇风:“快问快问!”
报务员还没开口,战机上的人先说话了。
“三两两呼叫洞二拐,”不知是信号断点了,还是那人有些犹豫,“请问你们舰长是否在舰上。”
这话问得蹊跷,你开你的飞机,管我们舰长干嘛呢?
报务员不答反问:“三两两,你有什么事,请讲。”
另一个耳机里,空域频道的人已经喊疯了:“三两两,请返航!收到请回答!”
“那个,”322的飞行员说,“麻烦你帮我向舰长转达,他哥哥让他保重身体!再见!”
说罢,那架吓死人的战机总算调转了航向,抬头升空,空域频道里拼命的呼叫也终于停了。
护航的两艘战斗机划出漂亮的曲线,紧跟其后。
炮声早就停了,对讲内容大家听得一清二楚,报务员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总结。
指挥控制中心里几位领导也面面相觑,浑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中有多人和舰长相识已久,最长的算起来并肩作战十年有余,相互知根知底到了过命的程度,从未听说舰长还有兄弟。
政委叉着腰,问副舰:“这个,是你家的吗?他刚才说什么……什么保重?让谁保重?”
副舰长连忙摇头:“我家就我一个,上面没哥哥,不是找我的。”
“那……咱舰长家里还有个哥吗?”政委朝副舰长投去一个“有吗”的眼神,想想觉得不可能,“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认错人了?”
舰上电磁环境本就复杂,有这么大一架飞机靠近,会产生信号干扰也是正常的,不排除错频的可能。
而舰长像被施了定身咒语,举着对讲器,半晌未动。
他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膝下有个尚未到学龄的小男孩。那孩子大眼睛长睫毛,长得又白又软,既听话还黏人。只要小家伙一开口撒娇,谁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偏偏他却害得小男孩哭成泪人:“爸爸带我一起去,带我一起去!”
周围的人们看得心酸掩面,他蹲在小男孩身边,不得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扒开那两只小手:“前线很危险,爸爸去的是军舰,不能带小孩子上船。”
“你骗人!”小男孩哭得心都碎了,“根本就没有打仗,一点都不危险!”
“就是因为有人守在前线,所以才没有人敢来打啊。”小男孩的头发乌黑发亮,修剪成了乖巧的形状,小脑袋热乎乎的,他怎么揉都揉不够,“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太好了,总有人想抢我们的好东西,爸爸和很多很多叔叔在最前线站成一排,谁敢来咱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哪怕是偷看一眼也不行。”
“爸爸是国家的儿子,将来你长大变成了男子汉,你也可以当国家的儿子。”男人站直身子,在小男孩眼里变得很高很高,高到天空中的云也只够在他肩头飞过,“男子汉是不是要守护我们的家?”
“我们都是国家的儿子,那我们就是一个妈妈?”小男孩抹着眼泪,抽抽泣泣还挺有逻辑,“那、那我们不就是兄弟了?”
这么说也对。
小男孩哭得累了,眼睛半睁不睁,眼看就要睡着。
男人拎起行囊,轻声道:“是啊,是兄弟了。”
海风从未停歇,控制室内的热流很快散去。
士官忽然发现,如果不是平日里天天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镇场的话,他们的舰长其实生得又高大又英俊。
那眉眼刀削,那轮廓如画,背对着霞光,身影顶天立地,好生威武,即使年逾半百也难掩风采。
身为男儿,该当如此!
“这臭小子……算他跑得快。”严定波嫌弃地咕哝了一句。
海战时情况危急,他真的忘了他儿子在哪支部队,机号是多少,现在回头品品,那声音确实勉强有一两分熟悉——之所以只有一两分熟,是因为他们爷俩也很久没好好通过话了。
战机围着舰岛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他从前回到家里时,儿子拼命围着他转悠。
他走个路都被绊腿,还怎么甩也甩不掉……
一回头,看见整屋的人都望向自己,严定波随即拉下了脸,恢复了神憎鬼厌的表情,气沉丹田大声指责:“谁让他占用通讯频道的?这是公器私用,这是严重违纪!要是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