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疑惑，紧盯着那处不放，只见慢慢地有液体渗落，钟哲伸手摸去，粘腻的质感入手惊心，他脸上的神色再不复轻松，紧着声确定道：“你受伤了。”
几场枪林弹雨下来，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成凌双眼平视前方，神情专注在开车上，仿佛讨论的不是自个的事，“子弹擦中了右臂上方，不过没穿骨头，没什么大碍。”
“换我来开车吧。”
“等出了这个区域，大致安全了，你再接手。”
见成凌同意了建议，钟哲忙应了声。
几分钟后，成凌和钟哲交换了座位。两人重又上路，成凌在副驾驶座上脱下外套，撕下一条衬衣的长边，简单地扎紧了右臂上的动脉，先止了血再说。
十几公里外，巴黎某处的私人晚宴上，光头男突然接到电话，下属汇报，不仅洛书的下落没能问出来，到嘴的肉还被人劫走了。
光头男当场忍住了没有发作，转头向主人告辞，才上汽车就将所有属下骂至狗血淋头。他才出门赴个宴，就被人闯进自家地方，还损失了不少人马，这简直是他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我翻出来，弄回来！
再给我好好查查那个闯进来的是什么人？”
就在对方努力调查成凌是什么人的时候，铲屎官也终于有空查找出光头男的资料。
“公开资料上显示，此人名叫李察·易，是个中法混血儿，是艺展空间的联合股东之一。此外其名下还有几间公司，从文化发展到进出口贸易，业务范围十分广泛，注册资金上都属于中等规模的不起眼公司。”
成凌已将铲屎官接到了扬声器上，现在钟哲也能同步听到她的汇报。
“发到后勤背景分析组，继续查，看看能不能挖掘出更多的线索。”
成凌发出指示后，开始和钟哲说起此前他在对方的临时据点看到的照片，尤其是那个原本藏着河图的箱子。
“密码锁没有毁坏的迹象，所以有可能，我是说不能排除有内鬼的可能。”
铲屎官听到此处，在另一头插问道：“长官，要上报吗？”
“守口如瓶，并且把我们现在的这段对话擦掉。”
“长官，”铲屎官在电话的那头捂了捂小心脏，“我可得提醒您，这是违反规定的！要是被督查组发现我对通讯录音做了手脚，我肯定会被踢出组织的。”
“你要是不照办，我现在就将你踢出去，实习评等为差。”成凌毫不在意地威胁道。
通讯那头透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钟哲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经了今晚的事，他也有话要交待家里。
铲屎官暂时下线，钟哲将电话拨往伦敦。
“钟老，是我。嗯嗯，都好，你和阿金妈妈不用担心我。
你先听我说，可可正要放秋假，你让她别回家，也别联系我，直接飞中国，去找高叔。对，对，我会和高叔联系的，让她直接从学校走。”
那个姓易的既然提到了他们兄妹俩，钟哲深觉妹妹也极有可能处在危险中，尤其是在对方从他这儿吃了瘪之后，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待他挂了电话，成凌在旁道：“国内确实比海外安全，我会通知他们，派人暗中保护高叔和钟可。”
“多谢。”钟哲笑了笑。
不经意间他将视线扫过成凌，路灯的明暗间歇中，身旁人沉静的侧颜更胜罗丹的沉思者，直刻入钟哲的心头。
嘟嘟的震动响起，铲屎官重新上线，打断了车中两人的静思。
“长官，需要启用巴黎哪个区域的安全屋？我好将地址和密码报给你。”
“不用。”成凌转头看向钟哲，钟哲回了个不甚明白的眼神，继续专注在开车上。
成凌接着解释道：“如果有内奸，一旦启动安全屋就会触发一系列程序，反而容易暴露行踪，我和钟哲会自己解决。
从现在起，所有按照规定需要透露给上面的消息，都尽量拖延，时间越长越好。有情况我会联络你，没有特殊情况，不要主动联络我。”
“是。”铲屎官已彻底了解了目前情况。
通讯再次中止。
钟哲开口道：“我们往哪儿开？”
车前窗外，夜路分岔，路灯铺成的光带盘绕在漆黑的大地上，前方的反光指示牌上显示，已进入巴黎市区范围。
成凌侧首，看到了不远处的地铁标示。
“找个地方停车，谨慎期间，我们坐公共交通进去。”
第33章
巴黎大抵是浪漫的, 但巴黎的地铁就和浪漫有着不小的差距了。
运行了一百多年的线路, 破旧不堪，通道内飘荡的气味时常可以用恐怖形容。
钟哲站在地下铁的入口处，此时已近凌晨, 往来的人并不算多，除了深夜疲惫的下班族, 穿着破旧形容邋遢的乞丐流浪汉也越发显眼起来。
闸机口每隔上三五分钟, 才会陆续进入几个男女。
成凌已买好车票, 返身递给钟哲，两人并排入站，等成凌刷机通过后，却不见了钟哲的身影。
他扭头去看, 只见钟哲还立在闸机前，皱着眉望向机器，他往前试了第二次, 横栏纹丝不动, 将他挡在了外面。
成凌走近道：“再试一次。”
然后, 他眼睁睁看着钟哲将一次性车票往磁卡感应区刷。
成凌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向钟哲摊开手心示意, 拿到车票后, 倾身往一次性塞票口递了进去。
“咦，吸进去了。”钟哲颇为惊讶。
成凌向他招手，钟哲半信半疑再度往前试了一回, 横栏轻松转过，人跟着进去了。
他忍不住道：“我刚还看了好一会儿，人人都是刷一下就进去了。”
成凌抬了抬眉眼，“钟哲，你是不是从来没坐过地铁？”
钟哲微微逃开那带点探寻的目光，他原不想被成凌看出来，等待的时候特意留心观察了，未想末了还是漏了馅，到底有些说不出的自尊心受挫。
一贯地教养，让钟哲习惯了要对所有事做出胸有成竹的态度，哪里会想过因为这样普通的生活小事而感到无措。
成凌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面上如常，语气变得轻快道：“到了一定岁数，偶尔还能重温下‘第一次’带来的惊喜，也是不错的体验。”
钟哲被他逗得摇头笑起来。
很快，钟哲干脆拿成凌当起了地铁通。
“为什么巴黎的地铁可以难闻到这个程度，所有的地铁都是这样吗？”他实在很好奇这个问题。
成凌摇头，“并不是，世界上大部分地铁的味道还算正常，公共地方，即便不太好闻，也不会这样臭气熏天。”
如果不是这强烈的气味，钟哲会觉得狭窄站台间开来的绿白色列车还挺漂亮，复古的车厢门把手亦十分有趣，当然还有站台上隐约传来的手风琴声，那是缠绵的《爱情故事》。
直到轰隆隆的地铁停下，列车又重开出站台，气味才渐渐淡去了些，钟哲仍忍不住感慨：“我从没想过地铁里会是这种味道。”
成凌本就五感敏锐，这混合着臭鸡蛋的硫磺味和橡胶，机油，清洁剂，动物屎尿的味道，对他的折磨一点不比钟哲少。
“我们要坐多久？”钟哲接着问。
成凌抬头看了看行车图，“不远，四五站吧，等到了中心区域就下车，到时再步行。”
钟哲表示双手赞同。
深夜车厢晃动，没了死亡的危机追在脑后，钟哲原就疲惫得很了，此时随着列车的节律，有些昏昏欲睡。
成凌侧首看他，长睫轻覆下来，笔直端坐的上身微朝后仰，苍白还带着潮气的脖颈抬起，连着侧颊的完美曲线，莫名让他想起水边的天鹅。
突然，成凌猛地回头，在那儿有一道令他极度不适的视线正落在钟哲身上。
他目光追踪过去，幸好，并不是赶来的追兵，甚至不是成凌原本以为的那类威胁。
一个矮小而邋遢的半老乞儿，眯着小小的三角眼正贪婪猥琐地锁住钟哲，见成凌注意到了他，忙笑哈哈地移开目光，脸上换了副油腻笑容，继续向他俩走来，嘴里喃喃着要着乞讨。
成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在那乞丐离得两人极近时，列车刚好进站，速度骤降下来，老乞儿装作站立不稳就向钟哲身上倒去。
还敢有动作，成凌冷笑着出手……
被身前莫名的动静惊醒，钟哲睁眼时，就见一个邋遢乞丐捂着手在他面前嗷嗷乱叫，那乞丐惊恐地看了眼成凌，趁着车门打开，逃蹿下车去。
“怎么了？”
钟哲半点没弄明白，望向身边人。
“想偷东西，我折了他的手。”成凌轻描淡写说完。
钟哲愣了愣，转而轻笑起来。
“他大概看出你受伤了，没想到还这么不好惹。”
两站后，钟哲终于重回地面，好好喘了口气。
他抬头，望见不远处的旺多姆广场上，巴黎丽兹酒店那标志性的宫殿式阁窗闪烁在夜色中，忍不住夸张地感叹：“巴黎有那么多间套房，唯独没有今晚我能入住的那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