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凌静默着，向钟哲摊开手中的东西，递到他跟前。
钟哲不解地看向他。
成凌这才开口，“给你的。”
时间倒回这一天日出前，钟哲还在熟睡，成凌悄无声息地起身，摸出特制的卫星电话，闪身进了浴室。
他输入密码，连接卫星，很快传来AI的确认声。
他再一次确认了行动代号和行动人代号，电话的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位女性后勤人员的声音。
“行动‘归赵’，行动人‘卫’，于格林尼治时间早上5时38分第一次联络欧洲本地支援，请问需要启动几级响应，需要何种支援？”
“二级普通响应，需要实验部门所有最新研发配备的神经性药物清单，尤其是针对PTSD症状的治疗和控制性药物。”
成凌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飞快的打字声，女声很快又响起，“已将清单发至行动人通讯设备。”
手机震动，成凌按程序打开加密文件，快速筛选扫遍了整张清单，随后报了他需要的药物名称。
“请问行动人什么时候需要？”
“越快越好。”
“收到，将安排于三小时内送达行动人所在位置，请到时根据提示查收。”
成凌正要挂上电话，通讯那头的女声忽然发出了欲言又止的声音。
成凌略感奇怪，出声道：“还有什么事？”
“呃，请您原谅！我是海外特训班第32期学员，我的教官是您的学生，我……”女声说着说着停顿了，猛地又道：“我是想提醒您！这种最新药物虽然可以控制情绪，并且不损伤思维能力，但会轻微降低行动的反应能力，请您一定谨慎使用！”
成凌在电话的这头勾了勾嘴角，新学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如今还会有人冒着违反规定的风险，担心他这个已经退役的老家伙的安危吗。
“你知道所有的通话都会被录音吧？”
“知道……”
隔着听筒，成凌都能听出语气里的那丝懊恼。
他心下莞尔，“感谢你‘特别重要’的操作提醒，支援工作很出色。”成凌作为行动人肯定了对方逾矩的多话。希望新学员能免点罚吧。
“那么药物对行动能力的降低是什么程度的？”成凌重又回到正事上。
“报告说，对于普通人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您这样的，恕我直言，差别很大！”
“很好，那这药正是我需要的。”
几乎可以想见通话那头的新学员目瞪口呆的神情，在挂断前，成凌以解释终断了通话，“这药不是给我用的。”
现在，他的掌心里正躺着一个轻巧的白色药瓶。
钟哲好奇地拿起来，上面没有任何的说明，扭开瓶盖，只有七八粒蓝色的小胶囊。
“这是……最新治疗PTSD的药物，不是市面上见得到的那种。这东西和那把佐轮枪一样，你懂我的意思？”
“是给我以防万一，而不是主动拿来吃的？”
成凌点了点头，“是。这药可能会降低行动能力，如果没有再出现症状，最好还是不用。另外，这药非常新，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做够足够的临床试验。”
实验部门给内部用的药物，可不需要走什么繁琐的程序批文，为了效果他们什么都敢上。如果不是因为任务，不是因为昨晚钟哲的态度，他此刻会在亲自送钟哲去看医生的路上。
现在，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不想再看着他经历一回密室中的事。
钟哲的视线从药瓶的瓶身转到了成凌身上，现在他可以肯定，昨晚这人心里想的可比那个简单的“嗯”多了许多。
他浅浅笑起来，眼里有阳光洒在河上的粼光闪耀，修长的五指转了转瓶身，将药收好。
成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另外有事要和钟哲商议，“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了解配合。”
第22章
第二日凌晨三点过后，手机在成凌的床头微震，他从极浅的睡眠中瞬间清醒过来，望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小红点。
此刻，跟踪器显示的红点一改早先位于地下室时的静止状态，开始沿着卫星地图移动起来。
他走过隔门叫醒钟哲，钟哲猛地起身，朦胧间问道：“人开始逃了吗？”
他原本就怕误了事，合衣躺着，此刻正着急穿鞋。
成凌指给他看手机上的跟踪图像，“不用着急，一开始也不能跟得太紧。”
他们从后门出去，抛弃车库内几十辆各色名车，改借了阿金妈妈的大众小车开上了路，从移动的红点看，逃跑的地下室俘虏正一路奔向郡里的火车站。
乡间漆黑难见五指的小路上，只有一辆孤独的甲壳虫在寂静中前行。
成凌调了调车上的电台，深夜音乐频率飘出怀旧民谣，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的《寂静之声》。
你好，黑暗，我的老友
我又来和你交谈
因为有种幻觉正悄然袭来
在我熟睡时播下它的种子
这幻觉在我的脑中生根发芽，缠绕不去
伴随着寂静之声
在无止息的梦中我独自前行……
成凌伸手咔嗒关掉了电台。
钟哲无声地笑起来。
他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下开车的人，一脸肃然的成凌端正坐姿，正专心致志看着前方，好像刚才那个顾及身边人的状态而试图打破沉默，因不知说什么，于是去开收音机，却最终落得挑错台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钟哲勾着的嘴角好一阵才放下来。
他想了想，黑暗无解，打破沉静还是可以靠他自个的，谁让身旁的人不善闲言呢。
“你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个计划吗？”
“开始有这个想法，但没有审讯前，我不会确定这么做。”
钟哲微侧过头，看着成凌，示意他更详细地说下去。
成凌不太习惯给人解释自己的工作，实际是完全不习惯，但他没有思考太多就对着钟哲这么做了。
他的潜意识安慰他，那是因为钟哲是他的联合行动人。
成凌理了理思路，“运用的时间、方法得当，敌人最终一定会透露情报，但透露的情报可信度如何，必须亲自审讯过才知道。
审讯开始后，先了解敌人的心理底线，然后循序渐进地询问，直至最重要的问题。这时假装使尽了手段，被敌人的坚韧所打败，而没能获取最终情报。
这样敌人就会觉得自己赢了你。他从内心开始对你轻视。
随后，你造成看管松弛的假象，让敌人逃脱，他就会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越发轻视你的能力，毫不顾忌地急着回去报信。并且因为他之前没有说出情报，所以他会感到这么做十分安全。”
成凌说话间扫了眼搁在旁的手机，地图显示红色圆点已进入了火车站。
他继续道：“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带领我们去的巢穴会是真实的所在。如果运气好，可能还会抓到大鱼，获得意想不到的情报，但大鱼和情报这些收获的多少，更多取决于守着巢穴的敌人反侦察意识的强弱。”
甲壳虫打过转弯后，灯火在前面亮成一片，黑夜里显得尤为夺目，剑桥火车站在望。
成凌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两人坐在车中等待，八分钟后，屏幕上的红点飞速地移动起来。
钟哲已经翻了两遍火车时刻表，以他的博闻强记，快速道：“4点38分，今天第一班开往伦敦的列车。”
“下一班多久后？”
“16分钟。”
“那我们得抓紧了。”
两人跳下甲壳虫，奔向晨曦中的车站。
一个小时后，列车准点到达利物浦街道站，车门打开，钟哲跟着成凌拔腿就跑。
飞奔中，他穿过空旷的候车大厅，巨大的拱形玻璃穹顶下，清晨的车站更像座神圣教堂，天使隐在光线里，钟哲抬头，震撼于这追逐中的荒谬感。
两人来到大厅的后方，成凌在一个转弯处猛刹住脚，倒贴回了走道，钟哲在他后头迅速慢下来，小心翼翼靠到边上。
成凌眼神指向拐角处，一个背对两人，正用公共电话联络的男人。
钟哲辨认出那就是他们故意放跑的鱼饵。
不一会儿，那人挂了电话又朝四周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继续走了起来。
成凌既已重新确认了目标，便有意又放开了些距离，远远在后头坠着。这时车站的人流眼见地多了起来，很快遮没了成凌和钟哲的存在。
红点终于停在某处不动了，两人迅速跟上，发现目标逗留在了一间连锁快餐店内。
成凌拉着钟哲隐藏起身形，两人才伪装妥当，不远处咖啡和鸡蛋的香气径直飘散过来，成凌转头看了看钟哲。
钟哲会意，微微笑起来，心里受用他一字不说的关心，面上却仍摆出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叫他放心，“吃那些我宁愿饿着。”
成凌便回了头，继续盯梢。
大半个小时后，一个穿深咖色毛衣的男人拎着个大袋子，坐到了快餐店靠近门边的角落里。
成凌眼见“鱼饵”与此人眼神快速接触后，径直起身，走过那人身边。两人再没有发生任何接触交流，“鱼饵”迅速拎起袋子走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