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过了一圈,这屋内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总不会是照片中的人在说话吧?明明听到的那句是中文,可这些都是阿凸仔②啊!
至于小贮藏间里那么一大捆的冥纸是作为何用,他以为做生意的人为求平安拜拜神鬼也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虽然有合理的解释,但那成堆的冥纸仍是带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老板准备的分量也太多了些,难道这就是原因?都说香烛纸钱这些东西是穿阳通阴的媒介,这地方确实有股一般人感受不到的能量,除了他?
“请问——?”
他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出心脏病。
一抬头,看见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两件式套装的女子。也不知要请问什么,那女子就大剌剌直接登门入室了。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手拿着相机的男人,对着室内场景就开始猛按快门。
“喂!谁准你拍照的?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我是 X 杂志的记者。”
女子做个手势让摄影师暂停工作,向他递上了她的名片:“这是一家同志酒吧没错吧?听说老板目前在医院里?你就是发现林国雄昏迷向派出所报案的人?”
女记者咄咄逼人的口气让阿龙听了很觉刺耳,这哪里像是采访,更像是在对嫌犯的侦讯。尽管他与老板没有交情,但就算是守望相助,似乎也不应该对来意不明的杂志媒体透露这些讯息。
媒体。同志。曝光。……某段埋藏已久的记忆随即被触动,阿龙却下意识如按下开关般阻断了记忆密码的输送。现在他最需要提防的事情,就是不小心让自己越陷越难脱身,连记忆都要因这起突发事件而被翻出来检视。
然而那短暂连线的几秒钟,让他更加警觉来者不善。直觉的判断,这店里的客人应该不会希望有记者带着摄影师来到他们的地盘上指指点点。就算不是同志酒吧,这一带的酒廊第三性公关店牛郎店,家家也都是看重隐私的。如果小闵哪天在上班的路上也被记者堵住,问了一堆私人问题,他铁定会跳出来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只不过现在眼前的这位偏偏是个女的——
他的克制不语丝毫没有让女记者有罢休的意思,继续朝阿龙连丢出下一串问题——你认识老板林国雄有多久了?你清楚他的交友状况吗?今天警察来现场的时候有看到一张照片你还有印象吗?
再怎么以不变应万变,他的沉默也不免被最后的这句问话给破了功。什么照片?他故意装傻反问。
你认得出照片中的另一位吗?女记着继续紧迫盯人。
“我不知道什么照片——”阿龙边说边拿起放在吧台上的大锁,“对不起我要关门了!”
女记者趾高气扬的态度立刻受到挑战,她一定万没想到对方会给她这样的下马威。追在阿龙的背后,她以近乎失控的尖声喊起来:
“你们这些同志就这么不敢见人?永远躲在暗处?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们觉得爱人也是你们的权利,为什么不跳出来?我代表的是一个专业负责任的新闻媒体,特别还来这里想跟当事人做查证的动作,希望给你们一个公正的报导,你不觉得你这样的态度会让同志的形象很受伤吗——?”
“我不是同志!”
已经走到门外了,这时阿龙又猛地转过身,顺势把铁卷门哗地拉到只够半个人钻出的高度:“我只是来帮忙锁门的。”就算他是,也无权代替老板做任何回应吧?
刚刚被切断连线的记忆却又趁机蠢蠢欲动。他已经又嗅到了那记忆里的石楠花……眼前浮现了多年前那一天报纸头题的图片……够了。这些人会突然出现一定没有好事。不过就是那个叫林国雄的,在十几年前跟他的爱人拍的一张照片不是吗?值得这样大做文章吗?
“喂!你能把门再升上去一点吗?”
一脸怒气又难掩窘状的女记者,因穿了窄裙而难以弯身曲腿钻出那道门。阿龙看在眼里,丝毫不为所动。
“我改天还会再来。”女记者在摄影师的搀扶下好不容易钻出了门缝,狼狈中仍倔强地想挽回自己的尊严。
看着那两人无功而退,他小小的得意,却在挂上铁链,扣起锁环,望着店面被铁门密封起那一刻,又被心头另一股起伏的隐隐不安所淹没。为什么感觉上,这仿佛只是一个事件的开始,而不是落幕?为什么觉得好像听见了在铁门后有酒瓶被砸碎在地的声音?
伫立在渐起的寒风中,他努力压抑住想要重新开门进去察看的冲动,直到发现对面的超商里,他的午班同事丘丘正在跟他招手,他才带着一颗慌张怦跳的心跨上了机车,像是被人发现干了什么坏事,加速驶出了曲折的巷弄。
◎
拎着从自助餐店买回的晚餐,回到住处时,看见小闵围了条大浴巾,刚洗完澡正从浴室出来。阿龙报上菜色:有清蒸鱼、番茄炒蛋,还有丝瓜哟。
“马上就来。”小闵一闪进了卧室。
小茶几铺上报纸,免洗餐具摆一摆准备开饭。餐桌上堆满的是批来的那些直销的化妆保养品,他已经忘了上次在餐桌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你一直不见人,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吓死我。”
小闵又恢复了清醒时大剌剌、直通通的说话方式。背景响起了吹风机不甘示弱的呼啸,头发的主人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突然放大了嗓门:“什么?……你说那家 gay bar 怎么了?……啊?……你还真爱管闲事ㄝ——”
但即使是对小闵,阿龙的描述也还是隐瞒了其中让他不安的部分。他甚至没有交代几小时前又回去现场所发生的事。
小闵吃着他买回来的清蒸鱼,边听边点头:嗯,我看那个老板没有什么家人。很多 gay 老了都是这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就不往下说了。
“怎么了?”
“也没什么啦,我想到了二姐;她以前就说过,这家 gay bar 的老板怎么这么死心眼,赚了二十几年,也早该收山了。”
二姐就是她们店里的妈妈桑。她有个在歌坛红透半边天的亲妹妹,几年前曾经被媒体爆料,成名之前妹妹在姐姐开的酒廊里陪过酒,之后姐妹就老死不相往来。(又是媒体惹出来的祸……)二姐和妹妹长得还真像,但是两人的人生,一个天一个地,二姐的沧桑已不是化妆品能够掩盖,如今说她是天后的妈,恐怕会相信的人还更多。
“哦?有开那么久了吗?”
“二姐说,比她开店还更早。”
他知道小闵刚才为什么话说一半了。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
“今晚你会去推销那些保养品吗?”
“嗯。就剩你们家我还没去过了。真的会被二姐看出来我们的关系吗?”
“就告诉你不要来店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明年,最多做到明年——”小闵放下筷子,接着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真的不必再去上那个大夜班了。都快四年了,什么情况我没见过,我自己都会应付的。你要不要考虑,重新找个白天的全职工作?”
“但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几乎碰不到面了。”阿龙略感不自在地笑着,“我喜欢我们两个在同一时间都醒着的感觉。”他说。
小闵端详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忽然便悠悠地说声吃饱了,起身进了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用力地刷起自己一头染金的长发。阿龙悄悄地也跟到了卧房门口,靠在门边打量着她。她从镜中突然瞧见,忙放下梳子,开始拿起了一瓶乳液倒了满掌,胡乱在颈部腿上涂抹。
干吗不出声站在那儿?她问。
事实上,阿龙很想对她说出在他脑里已经盘旋了一天的一堆疑问。很想告诉小闵,今晚就请一次假吧,因为感觉起来总有什么事不对劲。在待会儿入夜后既喧嚣又孤独的那些错综街巷间,恐怕有些什么让人不安的东西正潜伏着。
晚上少喝点。结果他却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也该准备一下了。今天没下雨,客人可能上门得早,你最好七点以前就去补货……现在共有几家的小姐会跟你固定叫货?”
五六家吧?阿龙撒了个谎。其实他推销得并不积极。
小闵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在她脑中闪过了某个新点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附近的 gay bar 也不少呢,你要不要开拓一下市场?搞不好你很有同志缘喔!”
◎
几小时前被那个杂志女记者骚扰时,在脑海中曾几次匆匆闪过的破碎回忆,终于因小闵的点破而再无处可闪躲。
本来刻意不愿去多做联想的,不料小闵会拿这事当成了玩笑来说。事实上,他并不记得曾将这段过去,完整地向小闵叙述过。就像这一天发生的事故,他下意识也做了部分省略。
那是关于自己大学的时候曾参加过国标舞社团的那件事。
才参加了一个学期就退出了,所以当初也就是某个茶余饭后,无意间跟小闵提起过这事而已。与社团只有过短暂的交集,尽管有些事之后一直深埋在他的记忆里,但只要不去多说,仿佛也就淡化了它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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