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他迅速地回头,却不见屋内有其他人影。
从前在门外,总以为这里头是怎样的一幅春光绮艳,如今定神慢慢巡视起室内各个角落,这才看明白了,不过就是一个吧台加十几张高脚椅。
但是印象的落差反更增添了这地方的诡异,教阿龙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闯错了时空?这样一间暗旧的密室,每晚是否会有他看不见的妖氛窜出,让那些人时间一到便如中邪般来店里报到?昏迷在地,不知是死还是活的店主,难道懂得施法,能让这荒屋中的客人自以为身处酒池肉林?
这个甬道无疑是屋内最黑暗的角落。蜷在墙边的阿龙,眼看着一寸寸朝屋里蔓延爬行中的日光,仿佛并不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更像是一个侵略者,企图要摧毁这屋里一切,这黑盒随时有可能粉碎在光天化日下。一瞬间的晕眩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属于黑夜的这一国,还是白昼的那方。
等确定了屋内并无其他人藏匿,他却又无端感到颈上一阵凉,心跳顿时加速。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此?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清晨天亮前,他与老板有了罕有的互动寒暄?也许在那时就有了某种说不出的预感,才会在下班时多看了 MELODY 一眼?
事后当员警问道:“有看见其他的人吗?”本来差点就要脱口回答,好像听见有人,然而一念之间又把话吞了回去。
好在现场看不出任何可疑犯案的迹象,想要进一步厘清楚始末,只有等病人手术后清醒了再问话。“这间酒吧的老板真命大,如果你晚个十几分钟再发现,他大概就没救了。”员警留下阿龙的联络方式,最后又补了一句。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心虚,总觉得对方的话中有话。
不能怪那值勤的警察,就连阿龙自己也仍充满疑惑。但是他心里清楚,不能随意向人透露更多了。短短十来分钟,等待救护车抵达的那段时间,他曾多么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森然之感,强作镇定不断告诉自己,多亏了那声音的提示,他才没有对病患做出错误的处置。
那个看不见的说话者,有可能是曾见过的人。
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到底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呢?
一定会有比较合理的解释,譬如说,某个离去后又折返的客人,当时刚巧从门外进来,在他背后喊了那些话后,自己又匆匆忙忙跑到外面去求救了吧?
但就算出去求救,也还是会回来看看老板怎么样了才对。怎么后来连人影都不见了?就这样一走了之了不成?
问题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白目的家伙,他折返回来原本是想做什么?
不认得其他任何酒吧里的常客,更别说若想要通知与老板亲近相关的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阿龙都只见老板自己一个人关店打烊,另个没事会做女装扮的家伙,好像也有一年没见过他出现来帮忙了。
究竟那两人是什么关系他从来都并不清楚。(是合资的朋友?搞不好是情人,现在已经分手了?……)
他总不方便平常在老板结账的时候,刻意去探这种隐私吧?更何况,他们这种人之间的事情,外人怎么会搞得懂?只是一时还真想不到,有谁可能跟老板关系较亲近,应该通知一声。
这件事现在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并不该由他来操这个心。但是稍早出现的那两个员警,说不出为什么,让阿龙总有些不放心的感觉。
他想起其中一位员警在老板的皮夹中翻找证件时的表情。
身份证与健保卡上写着老板很菜市场的名,林国雄。啪啪掉出了一堆会员卡,警察捡起来,开始一张张悠闲地浏览,嘴角带着嘲谵的似笑非笑,一边转头对另一位员警说:“全是三温暖和按摩院,都不怕得病喔!”
然后是一张照片,从皮夹的内层给抽了出来。
警察先生瞥了一眼,本来很快就要塞回皮夹,但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又重新拿起来检视。屋内太暗看不清楚,又对着门口射进的斜光打量了许久,最后把照片递给了他:
“这个人常来店里吗?”
相纸冲印,好古老的东西。都已经褪色了。没错,照片中的林国雄至少比现在年轻十几岁,三十郎当的一个帅哥,笑得十分开心。
照片中与老板搭着肩的另一位,相貌堂堂,性格中又带了几分书卷味。若说这人也是他们那种圈内的,走在街上还真认不出来呢!
是情侣照吧?哥儿们照相的时候,不会出现这种依偎的感觉。没见过,阿龙把照片还给员警,摇摇头。
原来老板不是一直一个人,曾经也是有人爱过的。
员警又把照片递给了另一位,对方也是瞪大眼睛端详了半天,然后跟他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现在该怎么办?”的表情。
“你觉得呢?”
“不是那么确定。”
“这叫作摸蛤仔兼洗裤①。”
“还是小心一点好啦!”
那两个员警彼此间的对话,始终像在打什么哑谜似的。
之后被带回去派出所又再做了问话,阿龙始终不解所为何来,不是已经确认了,既非抢劫也无人行凶了吗?在黑夜黎明交界一刻所听到的那声音、那张皮夹里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那声音,如果不是自己幻觉的话?——
“是中风……千万别移动他……”
那是一个听起来十分疲倦而低哑的声音。
隔壁卧室里的小闵又在说梦话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扰,让正在思索中的他一时误以为,那个声音又再度来偷袭。
与小闵一直各有自己的卧室。少了一般人的正常作息,两人仅有的睡眠时间显得格外珍贵,容不得彼此不同的睡眠癖性来搅局。像是小闵就经常梦话连篇让人发毛,他则总会因鼾声如雷被半夜摇醒。勉强适应了一周,终于还是不得不分房。
竖起耳朵,侧听了一会儿隔墙的梦呓。若不是知道小闵有这习惯,乍听会以为,房里有另一个人正在与她对话。
都是未完成句,仿佛对方非常善解人意,只需要点到为止。从那软绵低吟的语气可以判定,梦里的小闵,显然比在清醒的时候开心。
是谁在她的梦里?
◎
翻来覆去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入睡,几个小时后,他便放弃了继续这样辛苦地与睡眠搏斗。有种恍惚的感觉,半梦半醒间一直急着要找某样东西。寤寐不明的场景,昏暗的视线,竟有几分与那家酒吧类似。坐起身,只记得最后这点印象。一看表,怎么才下午一点半?
随便梳洗了一下,拿了机车钥匙,他轻手轻脚地又出了门。
到了医院,发现手术虽然已结束,但病人还在恢复室,尚未送回病房。阿龙又骑上了摩托车,在七条通附近的巷子里兜了一圈。
之前几乎很少在天黑前进来过这些巷弄,少了层层叠叠俗艳霓虹的加持,在冬日的残阳下,这一区显得比印象中破旧。隔着巷子两公尺不到的宽度,他朝对面 MELODY 的店门打量。铁卷门只拉下了一半,招牌灯在警察与救护人员的一阵忙乱进出中还是忘了关。白昼里那店面的外观像一张人脸,眨着未眠的眼,咧开了嘴正对着他笑。
走过了街,把铁卷门拉起,进了酒吧里再用高脚椅抵住大门。西晒的冬阳虽已没有温度,但比清晨时仍要来得耀目许多,让人觉得屋内顿时像被消了毒似的,空气也瞬间流通而冲散了不少那种积压多年的陈旧怪味。
走进吧台,开始摸索着所有的电源开关,试按了好几个,才终于确定把屋外的灯箱招牌给熄了。
看起来这店里除了几瓶还没开过的威士忌,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之前一直避免去瞧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男体艺术摄影,如今门户大开照得满室明亮,想假装四壁无物都不可能。但是为何这些摄影海报中都是西洋男子?有件事阿龙一直没搞懂过,gay 到底分不分男女?如果两个人都是像墙上这些肌肉发达的壮汉,做起爱来岂不是像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牵牛交配?
但是这不是他独自回到这里想要研究的重点。
即使在白天,这里仍是个感觉阴暗的场所,加上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大夜班结束后,自己的心情既疲累也郁闷,在这些因素之下,会不会是自己失了神或出现了错觉呢?
看得出来这个林国雄还真是个能省则省的。没有制冰机,用的冰块都是零售的就算了,连个餐饮业必备的冰箱都没有。吧台后的地上堆放着一个个郊游用的小冷藏箱,啤酒就这样冰在里头。算准了一晚上多少瓶用量,宁可麻烦每天叫货,也不想多存个半打。凭着超商打工多年的经验,他一眼便看懂得了老板为了省电所打的算盘。
再来就是这地方也没装保全系统或监视录影,连铁门也还是手动式的卷门。阿龙找到了柜子里放的大锁与链条,心想就算没值钱的东西好偷,到了晚上可能还是有不知情的客人上门,所以还是拉下店门锁上比较好,否则一定会有人跑来超商找他东问西问的,他可不想整个晚上都被这种事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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