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夏尔听出来他爹的一丝担忧,只能这么保证。
这回就没有在维克托那里一样轻松了。门房进去通报,回来就告诉夏尔,公爵阁下刚回来,正在换衣服,让他进客厅里等着。
夏尔只能乖乖照做。有侍女给他奉上一杯花茶,然后又退了下去。
等待时间有点长,他回忆起上次和奥尔良公爵见面的情形,心下觉得对方这次至少不会端出一张能把所有人都吓退的脸。至于其他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公爵阁下果然不是和他们一个档次的,就连石柱上都包满了金箔,还堑刻着精致的花纹,简直奢华典范……
斐迪南搭着楼梯扶手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略显秀气的陌生人正对着他们家的百合花浮雕盾牌发愣,脚下不由得顿了顿。
他倒不是故意要拖时间,只是他上午骑马出了一身汗,洗个澡就慢了。现在一看这情形,他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好在人回神之前仔细端详一遍。
结果不到三秒就出来了。长得不错,衣着得体,但他暂时没发现他爹从夏尔身上看到的闪光点。
但夏尔并不是真的在出神。他眼珠微微一错,就察觉到有人来了。“公爵阁下……”他赶忙站起来,视线在接触到斐迪南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停了一下——
坑爹呢?公爵阁下是没错,但怎么没人告诉他,他要打交道的是这位年轻的夏尔特尔公爵阁下啊?
☆、第 11 章
虽然因为没料到这种变化而愣了一下,但夏尔配合一个转身的动作遮掩过去了,显得自然妥帖。“能见到您十分荣幸。”他恭敬地说。
斐迪南已经在大理石阶梯上转过弯,踏上了和客厅相连的正面台阶。“你就是夏尔?”他问,声音不高不低,脸上没有表情。
“是的。”夏尔低头鞠躬道。
“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斐迪南很快下了楼,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夏尔原来的位置,“坐下说。”
夏尔双手把装着请柬的信封递过去,这才坐下,身姿规矩笔直。
斐迪南没说别的话,只招手让仆人拿过一把纯银的拆信刀,划开了火漆印。
在他看请柬的时间里,夏尔终于可以正面看到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继承人了:五官几乎和奥尔良公爵一模一样,除去代表贵气的W形下巴;脸颊相较之下显得更瘦削也更长,使得这张脸在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更加严肃;短发是深金棕色的,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偏分,略微鬈曲。
即便是周末,年轻的公爵阁下穿着也十分规整:带着金色流苏肩章和扣子的蓝色紧身短上装,侧边有蓝色竖纹的白色长裤,到膝盖的褐色牛皮靴——补充一下,这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统一制服,实行军事化管理;现在显然还有顶双角帽没拿出来,腰带上明显留出了长剑和手枪的佩戴位置。
看起来性格似乎偏向死板,就连个礼貌笑脸都不屑摆,夏尔默默地得出了个总结。奥尔良公爵明显是个怀疑论者,但他儿子看起来更像个保王派,虽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只不过,在发梢还带着些湿润水意的情况下,这位公爵还能接见他,是不在意细节呢还是不在意他这个人呢?似乎更偏向后面一点吧……
这些念头很快地窜过夏尔的脑海,但并不曾显现。当斐迪南从请柬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尔和之前无异的恭敬表情。好像还算沉得住气,他心想,然后才开口道:“父亲说过你会来。”他把请柬放到两人中间的矮桌上,又说:“这事以后归我管。”
夏尔心里微微咯噔一下。
斐迪南说得如此平静简洁,一句废话都没有,显然已经早就做好了决定。他之前为这次谈话做的准备都打了水漂,因为那都建立在谈话对象是奥尔良公爵的基础上。
但话再说回来,这事交给斐迪南并不能说明奥尔良公爵的轻视。因为斐迪南是长子,身上爵位不低,是注定的继承人。
可就算是这样,奥尔良公爵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把这么一件事丢给儿子,一定事出有因。但是,为什么呢?
夏尔心里转了两个来回。不过现在并不是深入思考的好时机,还有人等着他的回答呢。“我明白。”本来他可以再加一句“奥尔良公爵阁下真实高瞻远瞩”之类的话,但是这气氛实在不合适——斐迪南气场太正直了,拍马屁总感觉会拍到马腿上啊!
这谈话简直就是干巴巴的一问一答,斐迪南略微眯起眼睛。他习惯被人捧着找话说,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比较新奇。因为看样子,这个夏尔也不像是被他吓得说不出话,就是不想说!“这事情做之前,你心里总该有点底吧?”他故意问,“一万桶以上的葡萄酒,这可不是小数目。”
夏尔点点头。从这语气来看,恐怕无论是哪个公爵,也都知道现在的葛朗台家力有不逮。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奥尔良公爵依旧选择了他。葡萄酒特供商这件事对公爵家的影响不十分大,但也不特别小,公爵依旧愿意冒风险。
图的是什么?钱财?肯定不可能,赚剪刀差价正常情况都赚不了多少钱。
至于……人?
夏尔目光一直落在斐迪南身上,这会儿突然明白过来。奥尔良公爵为什么三言两语就指定了他,后来又为什么把事情交给斐迪南——
因为这生意对奥尔良公爵来说,最大的用处在于锻炼自己儿子的能力啊!至于他夏尔,赔了是葛朗台家自己的事情,赚了大概就刷几分好感,左右影响不了别人。
弄明白这个,夏尔就大概知道要怎么应对了。“的确不是小数目。不妨告诉您,我已经预定了驿站的马车,等着时间一到就去内地,和那些葡萄园主们聊聊天。”
斐迪南微微挑高了一边眉毛。这倒是有点稀奇,葛朗台家该做的第一件事不该是借钱吗?但这话他没直说,只问:“听起来你成竹在胸?”
“承蒙公爵阁下垂青,我定当全力以赴。”夏尔用了个万金油式的回答。“这中间可能有些麻烦,但您让我做这件事,不就是让我解决这些麻烦的吗?”
斐迪南盯着夏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话说得直接,但他还真爱听。没错,如果这事交出去还要他操心,那为什么他要找人做?果然是个干事的人,他现在差不多明白他爹的意思了。聪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总是更招人喜欢。
“那很好。”斐迪南说,身体往后靠了靠。“合约我会让人准备。你想做什么,自己去做。”潜台词,过程不管,只要结果。
夏尔从斐迪南放松的姿势就能看出,他差不多算过关了。“我一定努力让您满意。”
等站在公爵府邸门外时,夏尔才把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这笔生意二次确认后,基本上板上钉钉,就差签字了。至于换了个顶头上司,他也有自信好好相处——
要不是原身之前只和一帮酒肉朋友混,何至于到现在才接触到真正的权N代啊!看起来,时代虽然乱,但依旧是崛起的好时机!
至于斐迪南,他依旧坐在自家华丽空旷的客厅里,思考了一小会儿。等回过神,他才注意到他正对着墙面上的家族油画发呆。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比他小时候好得多了,似乎重回辉煌;但谁知道王朝还会不会出像前些年大革命那样的灾难呢?能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从这点来说,夏尔的处境其实比他这个老牌贵族好得多,毕竟想做什么更容易……
“让罗齐尔德上校来一趟,”最终他开口道,“我有事情吩咐他。”
☆、第 12 章
成年礼上邀请的,除了葛朗台家真正有意结交的目标——更高层的实权人士——之外,其他的基本都是地位相当的人家。不一定是朋友,因为在被后世称之为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相碰撞的这时代里,利益是决定朋友与否的重要因素。
如果夏尔落魄,只有阿尔丰斯会待他如之前一样。其他朋友就算了吧,和安奈特曾经教导过的一样,那些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好的了!
所以夏尔之前才那么说,阿尔丰斯是他唯一的朋友。这从一方面说明了真正朋友的稀少,另一方面则说明了他还有很多其他所谓“朋友”。
“真是好久不见了,亲爱的夏尔!可叫我好一阵惦念啊!”
“说得没错!这衣服是布伊松出品的吧?衬得你更英俊了!”
“哈哈,你们再怎么夸都晚了!没看我们亲爱的葛朗台先生都已经能租借到伯爵阁下最喜欢的花园做宴会场地,可见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夏尔已经有些新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