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翻了翻小储物盒,从里面翻出来半包开了封的纸巾。纸巾不知道多久没有用了,边缘都有了灰尘。他也顾不得,直接把纸巾丢给柯然,然后目视前方,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半晌过后,身边传来细微的声音然后是从嗓子里挤压出来的谢谢二字。
嘴上不说,袁彻心思却没停。
他仔细回想柯然这段时间的状况,确实是两个人在交替,看上去像是多重人格的症状。这个他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一直以为这只是戏剧化的一个名词。
袁彻把手放在手机上,想查一下多重人格的定义,但摸索了一下后又放弃了。
和柯然才认识几天,又不很熟,他管不着那么多。
也许,等案子结束,和他好好谈谈,劝他回家算了。
好不容易蹭过了最拥堵的路段,找到那个何凤奇工作的地方。这一家会馆和别家不同,大部分会馆都是早上九十点才开门。这家一大早就开始营业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店里已经有几个急着弄头发的女人。
袁彻和柯然一进门,那几个弄头发的女人目光齐刷刷落了过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有一个还小声问身后的理发师:“他们也是你们的理发师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女人撇了撇嘴一脸失望。
一个穿着和其他理发师不同的瘦高男人,踩着轻飘飘的脚步走过来迎上袁彻。这男人流露出来的气场应该是这里的管事的,他谨慎小心底打量着袁彻一脸别惹我的神情,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弟,那小子心领神会底往后头走。
管事的在斟酌一番后问:
“二位,是来找人?”
“何凤奇在吗?”袁彻的声音里带着冰碴问。
管事试图用带着桃花的笑容掩饰慌乱,却没有成功,桃花瞬间被霜打了:
“他,他今儿……”
袁彻打断他推搪的说辞:“别告诉我他今天不在班,我打电话问过,他今天在,全天都在。”
这个炸胡向来百试百应。
果然,管事马上变通地说道:“哦,我没说他不在,我是说,他今儿不太舒服,在里面躺着呢。您等一下,我去叫他。”
袁彻摆摆手,像是也懒得跟着,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前面在忙乎的理发师。
这儿的理发师各个都堪称英俊潇洒,难怪女客人这么多。他再把目光瞄向那个领班的消失的楼梯口,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站起来,几个快步上了楼梯。
那几个理发师虽然都忙碌着,但都是眼观六路的,通过眼前的镜子偷瞄着袁彻的动静。在袁彻起身的时候,有两个手一抖,转身要拦人,可等他们伸手的时候,袁彻已经上了楼梯。
柯然像是早知道袁彻的动作,一秒没落下跟着上了楼。
理发师只能急着在后面喊:“客人,楼梯陡,小心上楼别磕到!”
这楼上真是别有洞天,一上楼是一个像是浓缩版的庭院,假山浴池,几株仿真树和真花混搭,营造出一番世外桃源的景象。
袁彻上了楼,顺着一个比较嘈杂的声音走过去,还没等他到位。从靠近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跑出来正系着腰带,衣服扣子上下扣攒了的油头粉面的男人。他腰带的铁针刚穿进洞里就看见了袁彻,系腰带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男人反应够快,马上堆上含糖量极高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舒服,躺下睡了一觉,徐哥说有人找我。您是……”说着,他放慢了动作把腰带系好,拽了拽衣服,摆出一个乖巧宠物的样子,要是加上一条尾巴此刻一定摇摆不停。
袁彻看了看被突然关上的门,也懒得管门里面的乾坤,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哪里说话方便?”
乖巧宠物的表情瞬间从他的脸上退了去,换上了一脸戒备:
“警察同志啊。”他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要不,我们出去聊?”
袁彻摇摇头:“我们时间紧,就在这儿吧。”
何凤奇无奈地指了指离这间屋子最远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间看上去很小的房间:“我们去那儿吧,那儿清净。”
袁彻示意何凤奇先走,何凤奇犹豫了一下,才迈步往前。袁彻跟上去之前伸手在何凤奇出来的那扇门板上突然捶了一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惊呼,然后就隐去了。
这小房间才是真正的休息室,上下铺的床,一些凌乱对方的零食、衣服、日用品,在一张桌子上大咧咧地摆着几个安全套。
何凤奇进门先把安全套收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拽了两把椅子让袁彻和柯然坐下来,自己搭在一个床边: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袁彻开门见山:“你认识左玲?”
何凤奇装作侧头想了想的样子,然后回答:“认识,她是我的老顾客,喜欢我设计的发型。”
袁彻直接拆穿他问:“你知道左玲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吗?”
何凤奇被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戳中了,噎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嘿嘿,您开玩笑。我哪里和她有亲密关系。”
袁彻身体前倾,眼睛死死地盯着何凤奇闪烁不定的眸子:“我没时间和你绕圈子。如果你不喜欢在这儿说,我可以带你回局里,送你一副手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何凤奇硬撑着不躲避袁彻的目光:“我可没有违法乱纪,你抓人也要有证据。”
袁彻坐直了翘起二郎腿,半隐着锐利的目光:
“如果你需要我出示证据带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不是管这事儿的,今天来是为了左玲。你是准备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交代进去还是准备说实话?”
何凤奇咽了咽口水,马上见风使舵:
“警察同志真会开玩笑,您刚才问我什么?”
袁彻也不再重复,只是挑了挑眉毛等他回答。
何凤奇马上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对了,亲密的人是吧?好像真有一个。”
“具体说说。”袁彻眼睛一亮,脸上却是你说,我将就着听的表情。
“我没见到过本人,就是听我朋友说见过他。他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看上去练过几天,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不过应该不难看出吧,不然左玲也不会看上他。”何凤奇酸溜溜地说着,顺手摸了摸自己化了妆的妩媚的脸。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在哪儿?”袁彻没理会他的自恋接着问。
何凤奇眼角看向左边想了想:“就半个月前吧,在时尚客吧饭店。”接着马上改口:“不是我。”可看见袁彻心知肚明的眼神,又把反驳咽了下去:“好吧,是我见的。是我朋友先看到的,然后叫我去。我都说不去,是他硬拽着我,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的,她有她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自由,又不是绑在一起。”
袁彻听他说得越来越实在,表情也缓和了一些:“你有听她说起过那个人吗?”
何凤奇摸了摸耳垂,撇了撇嘴:“没有,她又不傻,当我面说别的男人。不过,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大概快一个多月了吧。女人喜新厌旧起来也够他妈要命的。”随即想起来对面是警察,马上捂住嘴巴:“抱歉,下次注意。”
袁彻问:“你们平常见面都在店里吗?还是有其他地方?”
“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多数都是酒店。酒店也不能太差你说是不是?”
袁彻递给何凤奇一张写着电话的卡片:“说几个酒店的名字。我们在找这个人,你要是见到了麻烦马上告诉我。”
何凤奇接过卡片看了看:“这个人犯事儿了?哎,奇怪,这个人犯事儿了,你不去找左玲,找我干什么?”
袁彻淡淡地说:“左玲死了。”
第70章 “悲伤”的父母
何凤奇眨巴着眼睛,丛开始谈话到现在第一次直视袁彻,随即垂下眼帘默哀了一秒钟:“知道了。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可以打我电话,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说着他拨了几个按键,袁彻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
离开会所,袁彻站在门口,看眼前街道上人流涌动,身上带着会所里浓重的香味。
人们为了生活不停歇地奔波,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么样,不知道下一刻擦身而过的人是谁。但就是这样的擦肩而过,就可能是新的命运的开始。
身后的人和他们的世界是袁彻无法想象的。这些人做见不得光的事,也是为了生存。他们只是选择了一条注定最后一无所有的路。(不读)
袁彻刚走到车子旁边,何凤奇用他的私人号码发来一条信息:“有一次她说让我提高一下见识,别总是那么无知。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比较才说的。妈的,老子有知,还和她混吗?
”
袁彻回复了谢谢二字,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还来得及。
只要认识到了,就不算晚。谁不是在无知中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呢?人生本来就是一门永远无法下课的学科,也是无法用加减乘除来衡量的学科。
想着现在可能已经开始上课的曲静,她的人生毁在一个男人身上,又被另一个男人重新点燃。如果她没有遇到隋玉亮,现在已经在对面的高档写字间工作,甚至荣升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