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首的嫌疑人,那些不甘心就这么身陷囹圄的心存侥幸的嫌疑犯,会无所不用地挑战警察的底线。
就算在铁证面前,嫌疑犯也会想尽办法推脱责任,给自己犯下的罪责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自首的也不例外。
袁彻却有一种预感,这次可能会有所不同。
每次审讯例行的开场白后,袁彻照例询问了姓名,年龄,职业,老太太一一回答。
这些都是之前调查过的,例行公事而已。
问完套话,袁彻开门直击:
“你说你杀了钱朗、左玲和钱大志。目前我们只发现钱朗和左玲的尸体,钱大志的尸体没有找到。你把他放在哪儿了?”
余淑兰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疑惑,然后马上掩饰着说:
“我把他烧了,烧成灰了。”
队长和袁彻交换了一下眼神,难道那个爆炸现场的尸体就是钱大志?队长问:“烧了也会有骨头。没有设备,就用普通的火根本达不到烧成灰的温度。”
余淑兰回答的很干脆:“烧了,然后埋了。埋哪儿了,我忘了,年纪大了记不住。”
队长露出失望的神情。那具尸体不是钱大志。而眼前声称自首的人在撒谎。
这个余淑兰是来做替罪羊的。
袁彻拍了拍队长的胳膊,挑了挑眉毛。队长点点头,身体靠在椅子上,把问话的活交给袁彻。
坐在对面的老太太的目光不躲不闪,直直地盯着队长。挺直的脊背从他们进来就没有放松过,她把紧张表现得不着痕迹,从容淡定。
大概慷慨就义的人就是这样的神情。
第72章 口供
袁彻也不急着问,翻动着桌子上关于案件的材料,发出纸张哗啦的声音。
尽管声音很轻,可听多了也会觉得烦。
一直撑着的余淑兰在这样反反复复的翻阅声中,开始微微放松下来,唇角也开始轻微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大片的空白,只会让心慌的人更心慌。余淑兰不慌,但却一直紧绷着,袁彻在等,等她紧绷的神经到极限的时候。
在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袁彻突然开口:
“你杀钱大志一家,和你失踪的孙女有关?”
这个问题很突然,也不按问话的套路出牌。让余淑兰措手不及。
余淑兰一瞬间半垂着的眼眸突然放大,犀利地与袁彻回视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如果这撞击有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可很快,余淑兰又再次垂下眼睑像是背书一样回答:
“你们想多了。我孙女儿没失踪,她只是和她妈走了。”
袁彻冲着空气招了招手,旁边房间的柯然马上开始查询关于方婷婷的妈妈,联系航空公司查找方婷婷是否曾经办理过机票。
袁彻这边接着问:“既然无冤无仇,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因为他们该死。”余淑兰说话的声音没有意一丝起伏。
这句话如果找演员来演,应该有更丰富的情绪,比如愤怒、怨恨。可这话从余淑兰嘴里说出来却平静无波。
她从开始回答问题的声调一直是一条直线,就好像她打定主意,刻意用这样刻板的声音和表情来对付所有问题。
可越是这样不透露情绪,袁彻越能感觉到,余淑兰的内心一定极不平静,知道她想要隐藏的东西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管理层工作的关系,余淑兰竟然能把喜怒不形于色做到如此境界。
袁彻一反问话的严肃,轻笑着问:“该死也该有个该死的理由。说说他们为什么该死?”
余淑兰又重新绷紧了后背:“我儿子死了以后,家里只是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就只有一条狗淘淘陪着我,我们一人一狗相依为命。可他们却把我的狗杀了!”
余淑兰确实没有看到除了那张照片之外的有过狗的痕迹,连狗的用品都没留下。按照他们家里其他人的物品都保留的情况来看,如果狗和他们感情很深,没道理狗死了,所有东西都丢了,至少会留下一样做纪念。
狗的用品没有保留,一个可能是他们根本家里没有养过狗,那张照片里的狗不过是照相馆的道具,或者很早以前养过,在狗死了之后,家里的人怕睹物思狗,把东西都清理了,又或者他们担心会有人循着狗找到主人才把狗存在过的证据全部销毁,除了那张全家福。
现在这条已经不存在的狗又有了存在的价值——被拿出来当成了杀人的借口。
袁彻早就看出来余淑兰这样做是为了要替人顶罪。从她刚才听到没有找到钱大志尸体的时候短暂的迷惑的神情看,她并没有参与钱大志被拐的事,只是自以为,或者别人让她以为钱大志已经死了,已经被杀了。
这个想法再次印证了钱朗和左玲被杀和钱大志被带走是不同的人策划的。
余淑兰来自首,那个心思缜密的罪犯并不知情,否则以他设计的缜密程度,不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
袁彻没有拆穿她的谎言,顺着余淑兰的话接着问: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家做的?”
余淑兰舔了舔嘴唇,袁彻示意旁边的同事给余淑兰倒一杯水。
余淑兰在这个时候还不失礼貌地道了谢,拿起杯子润了润嘴唇又放下了才接着说道:
“我家狗是很温顺的,从来不对着人乱叫。一次偶然在街上遇到他们,淘淘就狂叫个不停。为这事儿他们还把警察叫来了。警察说让我尽量不要带这么大型的狗上街。我听警察的话,就想着能躲着他们就躲着,可谁知道有一天淘淘自己跑出去,然后就失踪了。我找个两天都没有结果,最后一个捡垃圾的女人告诉我在垃圾堆里看到过一只大狗,已经死了。听她描述的样子就是我家淘淘。”
袁彻问:“这么说你没看到也没有证据证明狗是他们家杀的。而且也没有见过死去的淘淘,你怎么肯定是钱大志家做的?”
余淑兰答道:“我打听到狗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他们住的小区,淘淘曾经在他们家门口叫。还有人对物业反应这事儿,再之后就没有淘淘的踪迹了,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这个理由太牵强,袁彻却故意忽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废材刑警,他略过这个动机问题接着问过程:
“既然是你作案,就把作案经过仔细说一遍。”
老太太抬起手捋顺了一下头发,手上的手铐显得格外扎眼。
她没有开始说过程,而是说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事: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在听波APP做有声小说的工作。而且还很有名。当然,我用的是笔名。”
队长听她这么说,好奇她想要表达什么,又坐直了身子。袁彻像是完全不介意话题被带偏,还带着感兴趣的表情附和着。
余淑兰接着说:“我有个本事,就是学谁像谁。就像你。”她指了指袁彻,清了清自己的喉咙,然后再开口,声音竟然变成男人的,而且和袁彻的声音非常相像。
如果是对袁彻不熟悉的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项特技把袁彻镇住了,他愣愣地听着自己的声音从对面女人嘴里发出来,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竖起来的汗毛。
余淑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骄傲,只是略带满意的神情欣赏袁彻惊讶的样子,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进入正题:
“我本来是想约他们出来,让他们当面认个错就完了,可他们避而不见。我再打他直接把我拉黑了。我就用我儿子的电话卡,我儿子的声音给他们打电话,隔一段时间有用别人的声音打电话。他把我屏蔽了,我就打他爱人,打他孩子的电话。我就是让他们出来和我当面道歉。
他们不但不理还威胁要报警。我非常生气,我知道他们家喜欢在顺丰酒楼吃饭。于是我在顺丰酒楼定了一个包间,打电话约他们出来,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结果他们仍然没来。
我就把提前准备好的砒.霜放到菜里。
我就想,我一个人杀他们那么多人,必须逐一击破。我提前跟踪过钱朗,知道他有一个好朋友。我就模仿他的声音给钱朗打电话,让他出来。然后雇了一个人开车把钱朗带出来。他们家经常在出去喝酒的时候找代驾的。
我又给钱朗打电话,告诉他会让家里的阿姨带点吃的过去。在半路装成他朋友家的阿姨,给他们送饭来,把那个顾来的人打发走。
钱朗也没多心。这些有钱人家的保姆阿姨,向来都不被注视,就是换了人,他也就问了一句,就不再关心了。他最喜欢顺丰酒楼的饭菜,他吃得越多,中毒越深。后来毒性发作,我就说明来意让他道歉。他当时很恼火,冲着我嚷嚷,还比划着要揍我。可惜他吃得太多,疼的太厉害,根本没有力气。他想逃跑,就自己下车。我也不怕他跑了,就算跑了该毒死也毒死了。”
余淑兰停下来,轻咬嘴唇,这个故事没有讲完,直接跳到下一个:“然后我又模仿那个女人的情人的声音,把她骗出来。我把他们家的车开到他们约好的地方。
我给她一瓶饮料,告诉她是她情人买给她的。她的情人正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她就相信了,喝完了就动不了了。我把她带到一个草甸子,把她拖下来,又问她认不认错。她什么话也不说。我一生气就把她压死了。反正车也没什么用,我就把车停就在那儿,把我的痕迹擦干净,走到镇里坐火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