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皇帝心慌慌的。可是他对武媚娘有感情的啊,当初迎武媚娘入宫,他花费了不少力气,付出愈多,便愈珍惜,他如何舍得?
为妨被皇后发觉后杀害,于志宁十分谨慎,他的进谏是密谏,谁都不知。皇帝常去寻皇后,他总觉得皇后不是野心之人,但纵观朝堂,的确添了许多新面孔,一些耿直的老臣,或杀或流或贬,都已逐出京去了。
武媚娘自然是察觉到皇帝的怪异,但被高阳攫取了视线,她实在分不出心情去关心别人,直到高阳病愈,她才放心了一些,但心中的不安却一直伴随着她。
皇帝跟了她一段时间,又跑去花天酒地了,武媚娘多方查证,都未发现什么,只是于志宁见皇帝的次数似乎有些频繁了,她令人盯住于志宁,却未有结果。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了,生产之期渐近,在一个初秋的清晨,皇后临产。
于此同时,于志宁坐在甘露殿一侧的书案前,他的面前是一份诏书,皇帝口述,他亲执笔。
这是一份废后之诏。
皇帝仍有犹豫。于志宁咬牙,劝道:“陛下,皇后正生产,唯有此时,一举拿下,方能不动朝纲。”
皇帝沉吟:“皇后虽非元后,但,毕竟,她……”也是两情相悦之人啊。皇帝深深叹一口气:“朕心不忍。”
于志宁急得脑门上热汗直冒,此时废后之计若中断,死的便是他!葬送的就是大唐天下!他镇声再劝道:“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皇帝唉声叹气。
于志宁跪地,苦口婆心地哀劝:“陛下~~~”
皇帝摇了摇头,十分颓丧:“写!算朕对不住皇后!”废了这样一个皇后,往后谁来为他顶着朝政,皇帝想想便头痛不已,但,于志宁说的不错,皇后的确太过势大,已威胁到他了!
门外,宦官首领郭义深深皱眉,透过一条狭窄的门缝往里头看了一眼,一握拳,转身便走。
长安大街上,从皇城中奔出一匹疾驰的骏马,郭义骑在马上,不断地抽打马身,往芙蓉园奔去。
若皇后被废,朝堂、宫中势必要掀起一场血洗清算,他先依附高阳殿下,后依顺皇后,是万逃不掉的,而长公主在多处与皇后相联,亦是处境堪忧!
他们必要自救!
郭义拿出令牌,从芙蓉园正门踉跄奔入,过门槛之时,还差点被绊倒。一路狂奔到高阳面前,他喘着气,只说了五字:“皇帝……欲废后!”
高阳脸色一变,顿时站起身来。
武媚娘已三十七了,这个年纪生子,几乎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高阳并未特意去留意,但如此重要之事,宫中自会传出,她一早起便有些坐立不安,一刻未听闻母子均安,她一刻不得安坐。
当此时,闻得皇帝欲废后,高阳紧紧皱眉,心中那一疯狂的念头,不断的挣扎,不断地挣脱理智的束缚,如燎原之火一般,燃烧了她所有欲、望。
她合上眼,面容上一片冷静,满是沉思。
郭义喘过气,抬手擦去浸入眼眶的汗水,伏地道:“殿下,请早做决断!”顿了顿,面露狠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于大人已在撰写废后诏书,不必皇后生下皇子,她就已不是皇后了!咱们……”
高阳睁开眼,眼中一片锋芒毕露的凶光与狠决:“来人,召李君羡!”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第七十五章
晌午的长安,繁华喧闹。
高阳遣两路人,先召李君羡,后控制中书省,中书令李义府、许敬宗等恭听调遣,事情来得突然,他们与皇后一体,别无选择。
高阳自玄武门入宫。数骑人马入内,城门关闭,城楼上迅速站上盔甲加身的兵士!恢弘牢固的玄武门,在阳光底下肃穆而充满岁月的沧桑与血气。除了三十年余年前的玄武门事变,玄武门从未在白天闭合过!城外经过的庶民,敏感的发觉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不多久,皇城四门紧闭,各侧门亦合拢。大兴宫与外隔绝。
逼宫,争的便是一个时间。
李君羡一身盔甲恭敬地跟在神色严肃的高阳身后。高阳与诸御林道:“陛下在甘露殿为强人所掳,密诏孤救驾。”
士兵低声言语,气氛陡然紧张。诸校尉隐秘地交换眼神,俯身听令,因上官听令,多年以来服从的习惯让士兵们亦提起手中之剑。
高阳弯了弯唇角,满是冷酷。
大兴宫各处以维、稳之名皆制住,迅速清理出一条通往甘露殿的捷径。唯一安稳不受外面影响的一处宫室,是立政殿。
诸御林步伐整齐地赶到安详宁静的甘露殿外,才发觉,似乎被骗了,他们从救驾变成了……逼宫!看数十位上官镇定无波的脸色,似乎,被骗的只有底下的小卒。
走到这一步,哪怕原先再忠君爱国,此时为家人性命,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甘露殿外响起侍卫与宫人们不安的惊叫,御林提起手中锋利的刀剑让他们立即消声。高阳踏过满地血水,李君羡在前,亲为她推开那堵沉重的大门。
门外照入的阳光格外刺眼,皇帝下意识地拿手挡了一下,于志宁恰好落下最后一笔,预备加玺。高阳提剑而入,步履稳健地走了过去,她所经之路,皆留下猩红的脚印,触目惊心,令人脊背发凉。皇帝惊怒而害怕,高喝:“十七娘,你要做什么?你想造反么!”
高阳充耳不闻,俯身拿起那道只差玉玺便能生效的诏书,轻轻地念了一遍,而后笑问:“陛下要废后?”
皇帝抿唇,脸色冷得如冬日寒冰。
高阳也无需他回答,将诏书至于烛上,不过片刻,便成灰烬。于志宁怒道:“殿下此举何意!果真要谋不轨么!”再望她身后林立甲士,高声道:“尔等不惧天威乎!弃械不究,只诛首恶!”欲策反御林。
无人理他,谁都知道,一有想要弃械的举动,身边亲密无间的伙伴就会抬剑杀了自己。何况,既往不咎这样的话由皇帝来说兴许能有几分可信,于志宁一个太子太傅算什么?这样的生死关头,谁肯背主!
高阳笑笑,从袖袋之中取出另一道诏书,递给皇帝:“陛下看过,便遵照行事吧。”
皇帝颤着手,接过,摊开,因恐惧,诏书几度差点从他手中滑落,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那墨黑的瞳孔倏然收缩,他不敢置信地抬头,却见高阳冷酷的侧脸,皇帝咽了咽唾液,艰难道:“你要朕禅位给太子?”
高阳嗯了一声,李君羡从于志宁手中夺过玉玺,双手奉上,高阳稍稍弯身,顺着皇帝拿诏书的姿势,在诏书末尾盖上。
她不够威望亦无资格废君,那就只好委屈皇帝禅位了。
于志宁看到大势已去,中书省到这时都无消息,可见那里已指望不上了,高阳殿下带来的是御林的人,皇城城门必然已失守,外面的人赶不及救驾,何况,就算赶得及,无明朗讯号,谁敢闯宫?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高阳会这样对他,他们……他们不是兄妹么?
加完玉玺,李君羡便指着于志宁道:“乱臣贼子,胆敢加害陛下,快将他拿下!”
于志宁立即便意识到,他要做替罪羔羊了!不过瞬间,他便被粗鲁的甲士拿下,按在了冰冷的砖面,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皇帝看着她身后黑压压的甲士,惧怕的心忽然因看透了在劫难逃而平静下来,他盯着高阳,问:“何时开始的?”御林不是一年半载便能策反的,她为今日,究竟准备了多久?
高阳俯下身,附到他的耳边,温柔道:“从你自我身边带走阿武开始。”
皇帝奇怪地看着她,似乎不解她语中何意,然而下一刻,他的腰腹便受了一剑,他低下头,高阳冷着心肠将剑抽出,顿时,血流如注。皇帝痛苦地哀嚎,捂着伤口,倒在地上。高阳看着血液渐渐浸透衣衫的皇帝,自语道:“突然禅位有些奇怪,如果你因伤不能临朝那就合理了。”
她说罢,转头望向于志宁:“他伤了陛下,就地格杀!”陛下受伤,总要有人负责,皇位更迭,总需有个说法,他既那么多事,就他吧。
手起刀落,刀光剑影,不过片刻,殿中再添鲜血。皇帝痛得脸都扭曲了,他眼睁睁看着忠于他的臣子,没有任何错处,却在他的面前被杀害。
于志宁倒在血泊之中,头颅滚出数米,溅起一地血。连高阳的衣摆都沾上了血腥。
接下去诸事,便是召大臣,颁诏书,请太子登基,顺便把重伤的皇帝挪到上阳宫去。
大臣们自然是惊恐不已,突然之间,国家就要换主,皇帝就要换一个人来做了!那个传说中伤了皇帝的逆臣于志宁已被枭首,死无对证,皇帝又的确是伤了,站立不能,言语不能,宗室中无可主持大局的威望之人,朝中有实权的都是皇后的人——皇后在生孩子,也不能出面。
朝堂四周围了御林,手持白刃,明晃晃地晃得人心惊胆战。
少数几个知道实情的,过了今日便会将事实咽入肚腹中永不吐露——皇帝就是于志宁伤的,诏书就是皇帝的圣意。而过了这一段混乱之期,实情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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