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心绪烦乱了一路,现在看见他,人生头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
严郡朝他走过来,相距还有五六步远,周晋就迎上去,像是急于确认什么般,用自己的唇覆上了严郡的唇。
不是往日那样丝丝入扣的、有计划的撩拨,这个吻毫无章法,还伴随着周晋粗重的呼吸,好像此刻,他根本没有性欲,更没有做爱的冲动,亲吻只是为了和严郡肌肤相亲而已。
严郡环抱他的后背,摸到西装上又冰又潮,覆满了冰渣。
不知道这样大的风雪,周晋是怎么从赌场回来的。
他前额的头发出门前明明用发胶很好地固定在脑后,现在沾湿了耷拉下来,散乱地遮住他的眼睛。
严郡从没见过他脆弱的样子,像是一头还没长大、爪子还没足够锋利,已经受了伤的狮子。
眼泪分明已经在打转了,要花很大的力气忍,才能忍住不哭,目光却还倔强地落在他脸上,一点也不挪开。
被周晋这样盯着,严郡突然就心疼了。
他从没有心疼过自己,更没有心疼过其他的谁;他以为周晋是世界上最坚强的那一类人,钉子凿穿了他们的脊梁,他们都还敢继续前行。
但是现在,严郡对着周晋,只觉得疼惜。
他替周晋拨开扎在眼睛里的头发,把它们捋到一边,问他怎么了。
周晋摇摇头,转开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嘴拙,又最不喜欢剖白内心,所以他说不出来。
而且严郡的声音太温柔了,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周晋刚才还敢直视他的,听到他说话,反而心慌了。
——以前,遇到严郡之前,哪有人这样和他讲过话?“去把衣服换了,不要着凉。”
严郡不逼他讲,拍拍他的背,嘱咐道。
周晋自己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回头来。
严郡这时看见了,周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严郡,我可不可以不跟你分开?”他问。
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哭腔。
严郡不回答。
周晋更焦急地追问:“我爱你啊,如果我爱你的话,我可不可以不跟你分开?”严郡很踌躇。
他不想骗他,许一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他又是真的舍不得看见他这样。
其实他不回答,周晋已经明白了。
少年折回来抱他,一双有力的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腰,他说话的声音闷在严郡胸口,撞得严郡觉得胸口都在发疼。
“如果非要分开的话,你能不能一直活着?”周晋的一生已经走过十七年,记事时母亲已经死了,父亲每天赌,自己都养不活,更不会养他,为他做的唯一两件事,一件是教会了他赌,还有一件是让他目睹了最恶心的死状。
他没跟几个人有过温馨的联系——连活物都很少。
应召女郎曾经是和他在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为了活着,都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她那时坦率地和他调情,心底其实都是麻木和落寞,他和她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他们惺惺相惜。
现在她死了。
再有就是严郡。
没有谁比严郡更加鲜活地落在他的心里。
周晋到了最后,也不是自己换掉的衣服。
他们在壁炉噼啪作响的客厅地毯上做爱,严郡动作轻柔但坚定,他们都不出声,静默中只有肌肤摩擦的声音。
这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周晋用下巴抵在严郡肩头,垂眸看他肩胛骨上的匕首纹身。
原来,刀刃上那行小字写的是,“???????????????????? ?????????? ?????? ??????????, ????????’?? ???????? ?????? ?????????? ?????????? ????.”(一切事物都会被证明是对的,世界正是建立在此之上)周晋默念了三遍,他要把它记住。
外面雪下得很大,太冷了。
他们有壁炉,有毛毯,有新换的干爽的衣服。
他们有彼此。
后半夜,两个人都没有睡觉,也都没有到别的地方去。
周晋裹着毯子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喝可可加棉花糖。
以前没觉得这个玩意儿好喝,这次觉得了,可能因为这一杯是严郡给他做的。
严郡坐在飘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吉他。
他有时看着窗外被雪花遮挡的灯,有时看着周晋。
周晋指了指吉他,故意问他:“你真的会弹吗?都听不出旋律。”
“那次火灾以后就没再弹过了,”严郡说,“十年没练,当然不好听。”
“你知道了?”“当然知道啊,你第二天回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周晋有些难堪,觉得自己偷偷探听别人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被逮现行。
可是严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表示自己不介意“我给你表演一个,”他说,“表演一个……简单的吧。”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弹着和弦唱起来。
那是一首如今已经不太传唱的圣诞歌曲了,严郡记得,自己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经过布鲁克林街头一个披萨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它的。
???????? ???????????? ???? ?????? ?????? ?? ????????(他们抬头看见星星)
?????????????? ???? ?????? ???????? ???????????? ???????? ??????(远远在东方闪耀)
?????? ???? ?????? ?????????? ???? ???????? ?????????? ??????????(赋予大地无上的光芒)
?????? ???? ???? ?????????????????? ???????? ?????? ?????? ??????????(那光芒日夜持续)严郡柔声唱着这些歌词,心里想的却不是耶稣,而是眼前这个听他唱歌的少年。
严郡安静唱歌的时候,和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目光紧紧盯着琴弦,生怕找不准下一个和弦的位置一样,显得规规矩矩的,并不太潇洒。
但收敛锋芒时,他让人觉得像陪自己长大的大哥哥,周晋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他一起度过了不止几个月的时间。
甚至不止几年。
周晋贫瘠的想象力从来无法憧憬所有这些可能发生的美好,因此,眼前存在的一切对他来讲都是全新的,用得偿所愿这个词来概括,都觉得太过俗套了。
周晋凑过去,俯身在吉他的琴盒边缘。
他们在窗下亲吻。
不是欲望,是誓约。
严郡很久不过圣诞节了,但他觉得从这以后,也许可以重新过一过——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圣诞过后,赌场恢复往日的热闹。
周晋继续着自己的“事业”,盘算自己赚到手的钱,觉得就像是在倒数自己和严郡还能这样在一起的时间。
如今严郡已经不会每一次都出现在他的赌局上,偶尔会在赌场里碰见,就算是遥遥相望,周晋也因为他脉脉含情的眼神而感到幸福。
第一次品尝爱情的滋味,对他们两个都是如此新鲜。
行人稀少的夜晚,他们从菟丝子步行去取车,故意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就能并肩走过宽阔的大道上,好像整座城市都属于他们。
周晋想,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或许还是唯一一个——能看到严郡在牵手时露出羞涩神情的人。
只是短短的一瞬。
然后严郡就会装作镇定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一种类似保护的姿势环扣他的手指。
整座城市,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彼此在牵手。
有一天,严郡问他以后离开梅菲斯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周晋想了半天,挫败地发现除了这个销金窟,他对于世界的其他版图一无所知:没有概念,当然也产生不了什么向往。
严郡和他说,阿尔卑斯山麓非常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然后对周晋讲了自己念大学的时候一个人到瑞士旅行的往事,说建在山坡上的城市洛桑,街区全都起伏狭窄,一定要走上坡顶才能看到朝另一端延伸的道路。
周晋突然说,以后我们两个去那里住吧。
严郡听了,就煞有介事地想一想,然后搂着周晋的肩,说:“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叫因特拉肯。”
“那我们就住到更好的地方。”
周晋一边说,一边仰头用嘴唇碰一碰严郡的脸颊。
第21章
周晋是来找席亚的,没想到会碰见严郡。
他现在很少在营业时间来菟丝子。
席亚和严郡的关系太密切了,周晋担心自己总是出入这里,会被别人发现端倪。
他不想因为这个让严郡置身险境。
人总是在开始为另一个人担忧的时候,无师自通地学会周全和谨慎,比保护自己的时候做得还要好。
“一脸灿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恋爱了吧。”
席亚调侃他。
她递来的清单,“周晋”这个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金额变动记录,最后一笔入账在一天前,总计是七亿三百万。
周晋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半天。
他已经有了足够的风头,足以让赌场把他视为眼中钉。
现在,他们是怎样打算扳倒这些人的,这些人也就盘算着怎样扳倒他们。
时机刚刚好,总有一方该到了从世上被抹去的时候了。
周晋心里五味杂陈。
“这件事总有结束的一天。”
席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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