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诚挚地说,“虽然他冷漠起来确实让人窝火。
但想着有他,还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至少当时确实觉得自己有坚持的理由。
要不然以我的脾气,其实最烦这些步步钻营的事情了——废那么多话干什么,打一架不就好了。”
他说着,生动地挥了挥拳头,我笑起来。
“世界上没有无望的爱。”
我说。
“世界上没有无望的爱。”
他重复道。
用一种笃定的、充满希望的语气。
骑士啊,骑士只要想着心里的君主,就足够他们远征四海了。
第19章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梅菲斯特成为传奇。
偶尔也会有手气不错的赌徒,在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里骤然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话题中心,可一旦在赌桌上有了败绩,他们就会像被人发现时一样,迅速地被人遗忘。
可是那一年,在秋天过去以后、在冬天也过去一半以后,出乎意料地,“红骑士”依旧是梅菲斯特的名利场上最炙手可热名字。
他是传奇——人们这样说。
红骑士其人正如他的代号,在赌场里以神秘诡谲的手法著称,世上仿佛没有什么玩法是他不精通的,所有的赌局都装在他那双澄澈却没有感情的眼睛里。
在打败多罗尔之后,他以更加高调的姿态迎接着属于他的战争,小到骰子大到轮盘,他在下注区押入越来越多的筹码,然后赢回越来越多的战利品。
看客们喜欢欣赏他赌博,他的身上剥除了赌徒们惯有的那种茹毛饮血的贪婪兽性,却留着只有最顶尖的赌徒才有的嗜血的残忍——宁静优雅的残忍。
那是他们终其一生也难以追求的境界,红骑士对他们来讲已不仅仅是个昙花一现的赌神,而是一种记号、一种象征,是朝圣之地。
他的声名如日中天。
这个身量尚且没有彻底长开的青年男人,即使穿着剪裁合身的成套礼服、戴着冷淡高傲的面具游走于上流社会,人们却依然一眼就能看出他骨子里未经岁月琢凿的意气风发。
正是这种裂隙般的违和感让人们像着了魔一样追随他。
周晋在诺托斯的住所门庭若市。
有人带着天价的赌筹找上门,只为了能登上他的赌桌,做一次他的敌人——当然也带着渺茫但刺激的幻想,白日梦般地期待着用自己的手把他拉下神坛,让自己成为新的神。
周晋从来不拒绝无伤大雅的约战,但从来不在这样的时候下重注。
——也从来不会输。
人们于是相信,红骑士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年,永远不会利用自己的赌术去赚取不义之财。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周晋只是谨守严郡定下的规矩,绝不在不必要的地方过分张扬。
他有更残酷的战场,要和严郡一起奔赴,不会把自己打磨锋利的刀锋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玩乐上。
周晋什么都听严郡的。
唯有一件事,无论严郡怎样推拒,他也要坚持到底。
他爱他,超过伙伴,超过情侣,是不需要界定身份,也不可取代的某人,而直觉告诉他,严郡即使没有他这样强烈的感受,也绝非对自己一点喜爱也没有。
他说什么只谈性爱不谈感情,周晋心里全当是瞎话。
但周晋从来不在口头上和严郡争什么,要论顽固,他好像天生就很擅长。
所以那晚的欲火总算没有熄灭在那晚,它的余烬发育蔓延,终于遍布到严郡所能回想起的所有日常碎片里,烧灼着他的神经。
他们的第二次和第三次,也是在获胜以后,周晋拎着酒瓶出现在严郡卧房门口,穿浅色丝棉衬衫,领口的纽扣刻意打开,袖子稍微向上挽起,露出一截肌肉和青筋分明的手臂,周晋把自己放在禁欲和诱惑之间,像奔涌在晨昏线上的河流。
昏暗的灯光下,隔着薄薄的衣料,能看见他若隐若现的大理石雕般利落的身线。
严郡转开眼错身而过,他就跟上去堵他的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盯着严郡的眼睛打开瓶盖,扬起头喝下几口酒,再把剩下的往自己身上浇。
衬衫洇湿了粘在周晋身上,酒的香味扑鼻而来,也很像他的味道:冷冽刺人,但又百转千回,令人欲罢不能。
严郡不知道自己最终是被哪一方摧毁的防线,究竟是内心深处对这少年深切的爱惜,还是欲望深处对他求之若渴的期盼。
反正最后都是周晋得偿所愿了。
当洋酒浓烈的味道在两人舌尖来回转还的时候,严郡忍不住纳闷,周晋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纯粹直接,却又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尘世的庸俗,像过量的盛极而衰的鲜花堆到了一起,馨香中透露出腐烂的气息。
——对于太圣洁的美,人们都更愿意远观,带着发乎情止乎礼的仪态去欣赏,好像非如此就不能成为那种美合格的观众;而微微沾染尘泥的程度,则正适合人肆无忌惮地把玩。
周晋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严郡不用猜都知道。
有了这两次漫长的做爱以后,严郡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偶尔想起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竟然多少有点为了它们的矫情而感到尴尬。
连他自己都想取笑自己:一边教周晋面对爱,一边想方设法地躲避和否认。
他们开始保持一种似是而非的关系,定期做爱,周晋留在严郡的卧室里,有时候,第二天商量赌局计划的场地,就从训练室搬到了床脚的毯子上。
周晋把本子垫在严郡腿上,或是肩上,写字,手臂偶尔碰到严郡的身体。
这时,严郡就会搂住他的腰,顺势一带,把周晋放倒在毯子上,俯下身吻他的额头。
周晋从不在这时候闭眼,他那双像书一样复杂难懂的眼睛总是盯着严郡。
纸和笔就被丢在一边。
他们谁也不说这些代表什么。
圣诞舞会,有女士邀请周晋一起参加。
周晋爽快答应了:他需要这种光环加身,在浮世根基越稳,扎在土壤深处的那个秘密才越不容易被人挖出来。
严郡选他做光,他就要非常非常耀目。
舞会上看到一个面熟的应召女郎,厚厚的粉底挡不住她颧骨上的斑。
是那女郎先认出他,向他打招呼的:从备餐台拿了一杯别人喝剩下的酒,向他致意。
周晋回忆了一下,看见那杯残酒才想起来,是遇到严郡那天的早些时候,他在赌场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喝光了他托盘上剩着的饮料,回赠他一个甜得发腻却不走心的媚眼。
周晋发现,在初秋,自己还像老鼠一样卑微不起眼地从人群中间穿过,或者和那女人一样,憔悴地做这花花世界的壁花。
那些曾经根本看不到他的人,现在把他奉为无冕的王。
身侧的女伴正对他说着什么,周晋懒得去听,他看见那个应召女郎喝光了酒,转身离开大厅。
音乐响起来,他拉着女伴走进舞池。
肖邦,降E大调华丽圆舞曲十八号。
周晋条件反射似地在心里默念。
女伴随着旋律转圈,裙摆飞扬,看得出很兴奋。
她是今天晚上毋庸置疑的焦点,因为她的舞伴是“传说中的”红骑士。
英俊、天才、高贵、神秘的男人。
华尔兹在高潮以后终止,乐队演奏起应景的圣诞曲目,周晋借了个机会离开大厅,到露台上乘凉。
所有人都在尽情狂欢以后显露出疲惫的宁静,钢琴手在独奏Silent Night,人们交谈的声音变得平和,也许是氛围使然。
是借着这难得的清净,周晋听见不远处,树木丛生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
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响声。
他心一紧,好像是预感到什么,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那女郎,刚才朝他举杯的那个,萍水相逢,有一面之缘。
现在她披头散发,砸在地上,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因为光线不足的缘故化成一团恶心的黑色。
在这个颂歌的琴声悠扬飘散的雪夜,没有人发现她的死。
寒冷让她连腐烂的权利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晋猛地想起了严郡,想起席亚说的他从前的事。
没有任何一刻,周晋比这一刻更渴望见到他。
第20章
门被粗暴地推开,从玄关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凛冽的寒风伴着细雪灌进屋里,周晋顾不上关门,急切地寻找着严郡的身影。
屋里灯火通明,客厅的壁炉燃着木炭,火苗蹿动的光影像是活了一样,投在对面墙上。
这里没有节日的氛围,角落里光秃秃地摆着一棵圣诞树,树梢上什么也没挂,树冠底下也没有成堆的礼物。
但这里却也不像周晋以为的那样凄凉,一切都只是和往日没有区别而已——就像严郡一样。
严郡站在客厅另一端的落地窗前,从那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周晋住的小楼。
他刚刚挂掉电话,听见门口的声音,就转过来看。
严郡面色从容,周晋看着他,觉得他就像山一样,永远稳定而安详地伫立在一方土地上——即使有人敲碎了他的岩壁,有人挖空了他的心,他也用葱郁的森林遮盖累累伤痕,依然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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