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的名字,周晋觉得胸口有些疼。
罗小姐接过钥匙:“先生在训练室,我去停车。”
严郡没问他去了哪。
严郡看起来有些憔悴,除此之外,昨夜的事情没在他行止之间留下一点线索——像没发生过一样。
周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亲眼目睹,他无从察觉一丁点严郡的痛苦;就像如果没有亲耳听闻,他也永远不可能想象一个看上去如此完整的人,他的灵魂已经破碎成了什么样子。
严郡面色沉沉,但没有打算责备周晋。
小狗已经睡醒了,生龙活虎地在拳击台旁边自己和自己玩儿,周晋蹲过去逗它。
“没驾照就敢上路,万一被发现,你的假身份可救不了你。”
严郡道。
“我没撞死人,也没撞上树,”周晋道,这是刚刚学开车的时候,严郡戏谑般提醒他的话,“只是费了一箱油。”
严郡深深地看他。
周晋想,他一定是听说什么了——在自己和严郡之间,席亚必然是向着严郡的。
“好好准备,如果明天你因为别的事出差错,我就立刻解雇你,”严郡朝楼梯口走去,“顺便把你杀了。”
“严哥。”
周晋叫住他,“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取个代号吗?我想好了。”
“我以后就叫红骑士。”
第16章
赌场的人信任严郡。
在他加入的仅仅两个月时间里,已经为他们额外赚了六千多万美金。
赌桌上没有人能逃开严郡下的套。
他的精算能力配上女祭司高超的手法,但凡是这群人想要从中捞钱的赌局,无一不能得偿所愿。
所以赌场的人也相信,在多罗尔的“表演赛”上,无论对手是谁,严郡都可以替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周晋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整装待发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他忽然发现,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也已经成为几可乱真的大人了。
身姿笔挺,面容沉静,这些都是严郡以雕琢一块的耐心和苛责,送给他的礼物。
现在,像是骑士一样,他将要披挂出征,为心里想着的那个君主而战。
小狗绕着周晋的腿跑前跑后,研究少年焕然一新的模样,兴奋得尾巴直摇。
不过两天时间,它已经跟他混得很熟了,喜欢用自己毛茸茸的躯体蹭他腿和手,晚上钻进他的被窝,趴在他脖颈后面睡觉,有数不尽的方式讨他关心。
周晋给它取名叫伊迪,在德语里有敏捷活泼的意思。
这名字代表着生机,周晋私心里会希望这小东西拥有一段喧嚣的生命,就算偶尔显得聒噪也无妨。
——只要它是自由的,没有谁能伤它的心,没有谁可以为它的灵魂套上枷锁。
从镜子里,周晋看到严郡从屋里出来,正低头整理袖扣。
他今天穿了一套稳重利落的黑色西装,让周晋回想起他们最初在赌场相会时的场景。
严郡细心地替他检查细节,领带的结稍微有些松动,他又帮他重新系了一遍。
周晋仰头就可以看见他低垂而专注双眼,那介乎冷峻严厉和柔情宽厚之间的双眼,那刀刃一样锋利的上目线和眉宇,所有这些都让周晋想起他的睿智、他的博学,他曾独自走过的遍布荆棘的长路,他身上一切让他仰慕的品格——还有他伤疤纵横却性感不减的躯体。
有人说,当把一个人拱向神坛,像信仰神祗一样信仰他的时候,就会本能地远离他,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看作匍匐在神坛底下微不可见的尘灰。
周晋不能感同身受,也许他天性里带着和父亲一样的亵渎美与善的邪恶,也许他对严郡的崇敬其实只是戴上了冠冕堂皇的假面的情欲,以致越是清楚他的高不可攀,周晋越是难以遏制内心亲狎的冲动。
最后,严郡拍拍周晋的肩,退远开来:“赌场见,今天全看你的了。”
他们不会一起前往赌场,而下一次相见的时候,他们将站在敌对的立场:严郡扮演着那个织网人的角色,周晋不过是他“捕猎”对象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周晋是破局者,他的成功,意味着严郡的失败。
周晋把每一步棋都装在心里,他不觉得自己会输,可是现在,他却产生了难言的犹豫。
不是怕自己做不好,而是怕自己做得太好。
“我想等等,”他突然冲着严郡的背影说道,“我想等他打败两个人再出场。”
不用解释,严郡也知道少年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你的挂碍,我也不可以。”
周晋不动声色,藏起自己的私心:“你不觉得,你越晚在那些人面前失势,我们赢到最后的可能性就越大吗?”严郡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周晋会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能为自己的目的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借口,至少说明,周晋也多少学到了在这个世界里游戏的守则:他不会意气用事。
——尽管这个借口浅显而差劲,他真实的目的避不开严郡的眼睛。
严郡不回答,周晋就试探着再进一步。
他走到严郡面前,微微抬眼仰视他的眼睛,在面无表情的时候,周晋脸上褪不去的成熟痕迹和他眼里欺骗性的天真干净有着最强烈的反差,让人既觉得他是可信赖的,又觉得他是可疼惜的。
这是周晋为自己准备的武器。
在赌桌上未必用得到,但用在严郡身上说不定有效。
“万一以后两眼一抹黑,我可没把握能帮你赢下这场‘豪赌’,到时候,这个账算你头上还是算我头上?”周晋耸耸肩,故作无奈道。
严郡波澜不惊地错开身,朝门外走去:“祝你不是今天第三个输掉的人。”
他们在顶层的大赌厅里开局,六百多平方的屋子里,今天塞满了观赛的人。
混杂的香氛把房间里不够流通的空气渲染出一股甜腻暧昧的情调,现在闲逛的、谈笑的人里,看不出谁会是接下来坐上赌桌和多罗尔对局的人。
周晋独自站在窗前,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梅菲斯特的景象,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如此完整地看过自己苟且偷生的这座城市。
“墙”和墙后面的肮脏破败被精妙地挡在视野之外。
也许是某处高楼与高楼之间狭窄的阴影,也许是郁郁葱葱的树荫底下,它可能在任何地方,但对于多数人来说,它不在任何地方。
它是不存在的。
门口起了喧嚷,周晋回头时恰看见严郡和多罗尔并肩走进来,周围有许多慕名而来者簇拥。
早他一步,严郡已经看向他了。
他们的目光在人潮中短暂相接后分开,周晋内心一阵战栗。
赌局很快开始,头两个自告奋勇的人来去得很快。
多罗尔只需要动用一点点计谋,就能顺利骗取他们的好胜心和贪欲,引诱他们信心满满地把大笔钱财拱手送上赌桌,却丝毫不清楚其实早已走进了残忍的陷阱。
周晋在旁边看着,知道多罗尔选取的时机都在严郡的局里,当所有人都惊叹于他稳定高超的赌技时,严郡像是一个牵线的演绎家,享受了最隐秘也最盛大的名望。
第二个人灰头土脸地溜下赌桌时,陪严郡坐在一旁观赛的人面带谄媚地向他耳语了两句。
不知道严郡其实有否听到那人说的什么,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周晋。
周晋明白了那一刹那传递的信任和鼓励。
他胸口滚烫。
现在,是时候把严郡的名望击碎一次了——用他亲手教会他的一切。
周晋坐上赌桌,几乎是同一时刻,多罗尔记起了他。
“噢,那场音乐会。”
他用英文说道。
“我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
周晋也用英文回答。
他恰当地流露出一点成竹在胸的狂妄,多罗尔看着他唇畔略带挑衅的笑意,突然没来由地心生一种照镜子般的恐怖感:眼前这个对手像是把他的特质全都复刻到了自己的身上,眼前如同坐着一个长相完全不同的自己,却又不完全是自己——那种熟悉的自傲总让人觉得像是套到周晋身上的壳子,在壳子底下,隐约露出的残忍的獠牙,才更让多罗尔心惊。
“Perflop(翻牌前下注)!”荷官宣布,并在两人面前分别放下两张牌,然后举起手,示意双方下注。
多罗尔掀开牌的一角扫过,神色无波,显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周晋也快速扫了一眼自己的牌面,估算着合适的时机,让自己皱眉的一瞬间恰好落入多罗尔的视野中。
他没有多罗尔那样多的经验,所以他要抓稳每一个引诱对手上钩的时机。
多罗尔推了一沓筹码进押注区,七万美金,和前两局一样,是额定大盲注的七十倍。
他一贯以这样的方式,向对手“致敬”。
“跟。”
周晋说着,也押了七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荷官放下手,切掉一张牌后,在公共区里放下三张:“Flop(翻牌下注)!”她道。
公共牌是桃心六、方片八和方片九。
多罗尔似乎是特意关注了一下花色,旋即遗憾般地摊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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