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眸看着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赵女士。
他刚才只一眼,她眼里的绝望的波澜起伏,就已经砸碎了他一直努力的所有。
他连奢求原谅都不敢,那还敢在自己静息的生命里,引入那奔腾的明光,让它跟自己一起起落。
言禾望着陷入忧伤中的北陆,一如他刚回晋陵时的姿态。
就像饱经风霜的岁月,一切有意义的风花都离他而去,只剩残垣断壁。
“妈!我…”言禾焦急的想要说话,他怕北陆下一秒就能说出令他绝望的话。
“你给我闭嘴!”赵女士凌厉的声音让言禾心头一震,“我不想听你的满嘴荒唐!”
赵女士只盯着北陆,那话语满是凄切,“我只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她知道北陆是个好孩子,她也自私的明白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她没等北陆抬眸,就掩面就夺门而出,那杂乱的脚步让言禾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慢慢走到北陆身边,蹲在他脚边,像以往一样望着北陆。
他脚下那多彩的地毯让北陆生出深深的惆怅。
他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细长的眼睛里□□早已经褪去,只有无边的落寞和死沉,像是融进了他的血液里,连那声音都颤抖的与它合鸣。
“这头发都这么长了,可惜以后抓不到了…”
言禾闻言,紧紧埋进他的怀里,环抱着他的腰身,声音充满着悲凉,“以后我再留长一点,随你怎么抓…”
他回晋陵再遇上言禾的时光,是他生命里最为光彩的爱恋。
头顶上方北陆的声音在浮沉,“好难啊…”
第70章 愁云里
言禾 我是北陆
2019年10月24日 霜降 天气阴
我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却不敢靠近你
你是我忧伤的沉默
言禾自从进修回来以后变了一个人似的,上班总冷着个脸,主任明明是接到人家医院主任的电话,对他是夸不绝口,赞赏有佳。
怎么一回来是这副模样。
要不是天天戴着口罩,那些病人估计都得揍他。
孙新露去办公室找他,把最近他组上的病历给他,他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就只一句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话,“嗯。”
哪还有平时那副流光溢彩的模样。
那时候的言禾虽然嘴损了一点,但也是让人看着愉悦的。
她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折返了脚步,拿手指捅了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我说我们小言医生这是怎么了?”
言禾依旧低着头不搭理她。
她又试探的问了一句,“难道被人甩了?!”
言禾那写字的笔“啪”一声就断了,他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哀怨的瞪了她一眼,“你前面那么闲么?有心思关心我的事情!”
吓得孙新露抬脚就跑,言禾平时也发火,但不是真的发火。
最近的他不正常。
那眼睛里空洞洞的,没什么生气。
下了班言禾开着车也不知道去哪,拐着拐着就拐到了北陆学校门口。
自从那天以后,北陆连他外公家都不回,只一个人躲在学校的宿舍里。
言禾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挂了,发的信息也从来没有回过。
他半夜翻墙过去,依旧是屋寂人空。
院子里那颗桂花树正开的旺盛,空气里都是甜腻的味道。
他不是说喜欢这个桂花的味道么?怎么也不想着回来看看。
赵女士最近定时定点的关心他的行程,他也尽心尽力的维护着她想要的体面。
还有北陆想要的平静。
可是言禾心里痛啊,北陆跟他反复说的那句。
好难啊…
一直压在他的胸前,那无奈又绝望的语调,让他的心都跟着悲伤。
他真的因为赵女士的一句话,就弃他于不顾。
不再回头。
等到校园都了闭门的时间,那大铁门缓缓关上。
来来回回多少个人影里,都没有北陆那玉立的长身。
他发动车子又闯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北陆此时正站在校园里的树荫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才往回走。
晚饭后就看见言禾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那颗死寂的心可怜的想要焦躁起来,但他还是拼命的忍住了那已经迈出的步伐。
胸口那软硬的心干裂一般的剧痛,他紧握着的拳头,那圆润没有锋利的边角的指甲,泛着森森的白,陷进了他掌心。
黑暗里那摇曳的树叶卷起一阵阵的孤寂,散落在脚边的尘土里。
他望着那校门口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
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那桂花香的味道弥漫的到处都是,他屏住呼吸连闻都不敢,那熟悉的味道不小心就能侵入他的脏腑,让他拼命压抑的记忆翻涌上来。
隔壁院子里已经被黑色掩盖。
寂静一片。
他每踏出一步,都感觉凄寂的长夜在跟他说“不。”
他静立在二楼的窗户前,没有开灯,眼前是一片幽暗。
那桌子上他前段时间搭建的积木静静的立在那里。
天长地久。
多么美好的寓意,可没等他开口说出来,就已经模糊的不敢认领。
那里里外外几层的框架不难搭建,可他却也用了长达三个月的时间,想要构建一个漫长的不朽。
躺在底座角落的草坪上的盒子里,是他花了大半积蓄买的表。
一生且一世!
现在似乎也蒙着泪。
等不来它的归处,只能在无边的黑暗里,一分一秒的流逝自己的生命。
黑暗未尽,光明却已散。
“你少喝点!”徐来看见自己兄弟那模样,心里那是翻江倒海啊。
这段时间他晚上不回去睡觉,总窝在他这里喝酒。
喝醉了就开始嚷着找北陆,可他上哪去给他找。
他一开始还会给北陆打个电话,但他一般只有“嗯”,还有沉默,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给赵女士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就继续陪他这哥们了。
“我好难受…”言禾胃里也火烧一样,那胃酸又开始翻来翻去,不时的逆流到他的食道,刺激的他一阵一阵恶心。
那心也是一抽一抽的疼痛。
他只能抱着徐来那肥胖的身体,寻找一点安慰。
“难受难受,都难受!”徐来也拿他没辙了,白天醒酒的时候是一副已死的模样,夜晚喝醉了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徐来也会抱怨命运,怎么会如此戏弄他们。
一开始他知道这事情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时间久了,他就越发觉得他们这样也挺好的。
人生总是漫长的,有个人一起陪着不也挺好。
管他是男是女。
总比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来的强。
言禾又扒着垃圾桶扣吐了一遍,他那胃之前就没好过,每次多喝点酒,就玩命的绞痛。
徐来把他手里的酒瓶子夺了下来,捧着他那不醒的脑袋说,“言禾!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身体要垮了!”
徐来那眼里满是心疼,自己这哥们几年前就是如此,这过了这么些年还是如此。
“重要么?!”说着甩开他的手,又摸了一瓶仰头就灌。
徐来照着他的小腿就踹了一脚,那酒瓶子散落在一旁,言禾趴在沙发上。
忽然呜咽了起来,“你竟然打我…”
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他小声哭了出来,徐来不忍心,走过去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说,“那给你打回来。”
言禾挥着拳头就砸在他宽厚的背上,嘴里还念着,“woc!你敢打我…”
说着说着那声音越来越激烈,“王八羔子,我连一句喜欢我都没骗他说出来,每次问就只有敷衍的“嗯”,我是不是傻?”
北陆从来没开口说过一句他喜欢他,他那眼里心里都是他。
连徐来都能看得出来。
他不是不说,只是怕那句话太沉重,哪天会掀起狂风骤雨,冲翻他们渺小的,在生命里飘荡的偏舟。
“傻、傻…”徐来任由他在在家后背上挥着。
“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苦啊。我妈就说一句话,他就舍得扔下我。”
徐来这下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只是沉默的抱着他的头。
“你说他是不是不是人?!”
“是、是…”
“你才不是人,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又是一阵剧吐,言禾就不醒人世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他周围。
他忍不住皱眉。
胃里还是火灼了一样。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赵女士那妆容已经不再精致,那眼里都是心酸,连平时总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几根散落耳旁。
见他醒来,她也偏过头去,不知道要怎么说。
昨天夜里接到电话时,她那本来就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自己那儿子什么德性当妈的最清楚,北陆那孩子什么心性她也了解。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次看见言禾爸爸那忙碌的脸庞,她一肚子的心思也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