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霁心把那杯酒推给服务,说自己只喝一杯就够了。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梁立立刻变为一脸扫兴,扫兴里还带着“果然如此”。
他咽了嘴里那口酒,壮着胆子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说真的,你是不是那方面有点问题?”
吴霁心一口酒差点没吐出来,不可思议地拿手指着自己,“你觉得我那方面有点问题?”
“不然呢?我从来没见你对任何人有过兴趣。”梁立又说:“送你酒的这个俄罗斯美女够极品了吧?这样的你都不搭理,不是不行就是眼睛长头顶上了。”
梁立有点上头,胆子也变得大起来,借着酒劲问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还是处男。”
吴霁心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地说:“不是。”
梁立“啧”了一声,表示不信,“你少骗我了,我从你大三就认识你,既没见过你交女朋友也没见过你去嫖。”
见吴霁心一直闷酒不回答他,梁立以为他面子上挂不住,不好意思开口,体贴地宽慰他:“你才24,就算是处男也不是什么丢人事,有什么不好意思!”
吴霁心杯子里的酒下去的很快,此时有点晕,慢吞吞地说:“真不是。”
梁立见他一副认真样,不像在说谎,又有点信他的话了,“那你多会交的女朋友?我跟你认识四年了,怎么一次也没见过?”
“挺早以前,我忘了。”
“呸,少骗我,初夜能忘?”
“真忘了,只是上床而已,什么都不算。”
梁立“操”了一声,“只上床?原来你那么小就开始约炮了?”
他侧过身看了看有些上头的吴霁心,尽管脸喝得红扑扑依然一脸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可真看不出来你是会约炮的人。”
吴霁心“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剩下的那点酒。
不知道因为今天看到的死人太多,还是奔波了一天太累,他俩都借机喝了不少酒,梁立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晃得活似个跳大神的,还算清醒的吴霁心看不下去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像拖一条狗似的把梁立拖回了住的地方。
梁立酒品差的不像样子,耷拉在吴霁心背上,口齿不清地瞎嚷嚷:“凭什么呀?凭什么连外国女人都喜欢你?都瞎了!都瞎了!”
吴霁心把他扔在床上,对着他骂骂咧咧的姿态视而不见,体贴地帮他把窗户关上,扔了床被子在他身上就走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窗打开,稍微欣赏了一小会儿并没有什么欣赏价值的月亮,感觉脑子不再那么紧绷以后换了睡衣回到自己床上。
他不可避免的在今天想到了林頔。
夏天的中东燥热得难以想象,这里没有空调,只有个吱呀乱晃的破电风扇。
他想起北京的夏天,也是又干又热,那时候他总把空调开到18度,然后盖个小毯子。林頔总会骂他,嫌他这样浪费电,他站起来用自己的嘴唇堵住林頔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然后一把抱起他,哑声说:“真的好热。”
吴霁心本科毕业就工作了,在叙利亚待了两年,最后决定读个硕士,读完正好26岁。
26,他想,自己第一次遇见林頔时他也是26岁。
第3章
26岁的林頔刚完成他的博士学业,一纸邀请函把他从美国拉了回来。
他18岁去的美国读书,8年间从没回来过一次,中国的飞速发展让他惊讶,他记得自己在国内时取钱还要银行卡,现在竟然点点手机就能买单。
他对国内总有些发怵,所幸怵的是他家乡那样的小城市,北京这种大地方对他来说和洛杉矶没什么不同,都是异乡人临时落脚的地方罢了。
他拎着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出了机场,他早就联系好了房东,一下飞机就直接回了临时安顿的小家。
房东太太一见他就高兴的不得了,林頔是女人最喜欢的那款,在中年妇女群里内尤其受欢迎。他温和,优雅,精致,还有一种诡异的有钱感。
当然这都是表象。
如果不说,没人相信他算半个科学家。
他之前在欧洲参加学术会议,遇到过几个国内的人,林頔看着年轻,谁也没把他放眼里,毫无顾忌地跟他抱怨,托了学术造假的福现在核心越来越难发啦。林頔默默听着,没好意思讲自己今年刚发了两篇顶刊。
林頔从美国回来的第二天,精心在五套西装里挑选了最合适的一套去研究所报道,不过分浮夸,也不算过于随便。
他敷了面膜、剃了胡子、擦好防晒、喷完香水,才提着他的小公文包出发了。
但爱美的男人没好命,他刚一出门就被北京的寒风直接给冻了一跟头。
林頔也有点搞笑天赋,他时常正儿八经地作出一些娱乐大众的事。
比如当下,一街人全穿着羽绒服,就他一个人在零下十度穿着薄薄的西服满街乱跑。
在北京的冬天穿西装,就好比在北极养鸡,鸡毛都给冻成冰毛箭了。
林頔缩着脖子,一半身体保持着优雅,一半身体已然踏入了猥琐,就这么溜溜地跑着,赶去了研究所。
研究所的样子他见过,只不过是官网的3D立体图。他对这栋建筑有诸多憧憬,比如独立实验室,比如豪华休息间,但当他站在这座建筑楼下时,这些憧憬就像硬币被丢进许愿池一样,美好却没屁用。
他的直属领导是研究所的二把手石泽,主要工作是常年和另一位二把手徐凉玩权术游戏,副业才是做研究。
石泽把林頔招进来的如意算盘可打得好,林頔今年上半年发了篇Nature,从神经机制的成因揭露抑郁症治愈的可能性,最后顺便展望了新脑机接口技术的应用。
但新脑机接口技术谁敢乱用?没个定数的东西,实验做砸了的副作用谁也说不准,林頔在论文的最后只是顺嘴一提,压根没放到心上。
石泽可就不一样了,你一个小博士没胆子做先锋实验,我们这背靠大树的研究所可正筹备着呢,二话不说立马按照论文上的邮箱主动聘请林頔回国就职。
林頔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国了,他对着那封邀请邮件恍惚了两天,在最后一次仰望洛杉矶北郊的天空时,决定接受这个offer。
在官场摸爬滚打半辈子的石泽最擅长坑蒙拐骗,带着林頔参观了一圈研究所,转身就把他带到了他们的专属地——ACR脑研究中心。
“我们现在的项目组主要做的是侵入式脑机接口技术,之前面试的时候咱们都聊过,你应该也了解具体要做哪些内容。
林頔点点头,算是回应石泽。
他对自己这位领导的第一印象很好,这领导和刻板印象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完全不同,长着一副白净的皮相,四十出头依然保持着匀称的身材。
林頔有点刻板印象,总觉得这个年纪还保养得如此好一定是高度自律使然。
“我看了你之前发的论文,方向非常吻合,不过你之前待的实验室大部分实验依靠传统的实验动物,但我们做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把新技术应用到人类身上,这几个物种和人类本身还是有差距。”
听到这,林頔多了个心眼,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句石泽就给了他一出平地起惊雷。
“我们新课题的实验为了保持准确性,用人。”
林頔没说话,但捏着裤边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不是不知道一些机构为了牟利会在生物医学实验中使用不道德的手段,但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隶属政府的正规研究所里,更没想到自己要做拿起这把刀的人。
这通天巨塔般的研究所刹那间变成了通天牢笼,憧憬和现实对撞只剩一地鸡毛。
在石泽这种学院派领导眼里,林頔这样刚毕业没有话语权的小研究员最好糊弄。他故意把语调放得轻松,“你不用担心,所有实验都在安全范围内,就像以前研究脑电和核磁共振,总有人要踏出第一步,我们做的就是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话当然是鬼才信,林頔纵然对自己的能力千般自信,也不敢随意拿一个大活人开试。
但他需要这份工作。
他不是找不到其他工作,相反他这样的背景在学术界绝对算得上热俏。但研究所开的条件实在太诱人,竟然给他一个刚毕业的博士独立带项目的机会,相当于直接踩着翘板飞跃在实验室里当三四年螺丝钉的时间,他不可能不心动。
最重要的是,就在刚刚,他签了合同,他承担不起违约的后果。
林頔是个现实社会中的普通人,善良但不外溢,最相信抓得到的职位和拿在手中的真金白银。
他心动又害怕,惴惴不安地追问细节:“没有人伦道德方面的问题吗?这课题上面能批吗?”
当然他表面看起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精英样子。
石泽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比想象中的镇定多了,本来准备好给他做工作的长篇大论大概是用不上了。他心里暗自窃喜,这人是个识时务的,拍着肩膀给他打包票:“这项目就是上面拨款的,你尽管放开胆子做,做成功做失败都有上面兜底,这方面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