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能。
一开始,大家伙儿脑子里想的就是,当今七子,韩王、秦王、齐王明显与其他人不同,若非楚王外家势大,也没人会觉得他能角逐那个位子。至于偏疼幼子林沫的表现还不足以说明皇帝的偏爱?
水浮是嫡长子。一开始就被派到了户部,而后又是刑部,都是国之根本,何况,封秦王——这个封号,还真不是随便给的。皇帝栽培之心,天地可鉴。
当然,齐王也不差。
而且人缘更好些。
韩王同他相交、周家及周家门生都是唯五殿下马首是瞻,比起当年心狠手辣的秦王,他的名声自然更好听。
却其实是大忌。
做皇帝的,其实并不喜欢听自己的股肱大臣过分地夸赞自己的某个儿子。尤其是,他自己还年富力壮,并没有退位让贤的打算。
而今连林沫都归了他麾下,很难想象,皇帝会怎么想自己的五子幼子。
到底是对儿子的偏爱更胜一筹,还是对皇位的眷恋占上风?
林沫压根就不懂这其中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自顾自地就去做个决策,事先也不来知会一声,委实叫他心里头顶着根刺。
但林沫道:“你可以换个想法。”
“嗯?”
“我觉得你曾经喜欢过的人挺刺眼的,就算不想要命也打算断了你跟他的可能?”林沫提议。
“胡说八道。”水溶喜滋滋地骂了声这么个不靠谱的建议。
真好哄啊。林沫头疼地想。
水溶说的不无道理,连他自己也心惊胆战过。甚至说假若齐王真能成大事,会不会和他三哥一样忌讳他,假若按兵不动,就像别人说的,有当朝状元、孔家女婿的身份在,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水浮兴许能留他一命。但若是真与齐王一道,成则九重天,败则黄泉路,没有第三条道好走。儿子才刚生下来一天呢,红呼呼的,软绵绵的,席菘曦的教训历历在目,如此无辜的小孩子,将来若因他父亲的蠢笨走上席贺的老路,该多叫人难过。
但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有的。
林沫冷笑着想,怎么会没有其他的法子。他外公的前例不就摆在那头吗?
辞官便是。
那些舍不得富贵荣华的,丢不下滔天权势的,又何必摆出那样全天下都对不住他的为难样子来?林沫咳嗽了几声。他对面的水溶早已穿得轻薄又风骚,走大街上又得有人往他马上扔花儿果儿。林沫还穿着夹的——他们兄妹二人从来不怕别人笑他们病秧子,跟别人像是不是一个季的,不过水溶倒也羡慕过他夏天不怕热,打定了主意要等夏天的时候抱着他纳凉,估计比冰块还舒服——去年热得不行的时候他就打过着主意,不过今年,人可算是他的了,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抱的舒服了还能调笑两声“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想想还挺美。
不过穿的厚实也不影响靖远侯的风度翩翩。他今儿个穿得鲜艳,整个人缩在酡红绣金团花对襟长袍里头,白得跟雪似的,水溶荡漾着想,衣服掀起来,只怕那截手腕子都是透明的。
只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风流两个字的靖远侯很是愧对他那双看着就能叫人醉熏熏的眸子。
天生冷清冷性,还真是对不起那张脸啊。水溶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下划去,心猿意马之际,没听清楚被他想象里头上下其手的人嘀咕的那句“可还有好些时候呢”。
虽说是想着要来看看未来的女婿,但水溶也不会真好意思要人家把才出生两天的婴儿抱出来给他。故而知趣地直接去了他院子里,林沫自然是要挨个地把妻子妹妹弟弟那儿都走一遍的,他觉着无趣:“你大儿子呢?抱来给我玩玩呗。”
林沫深深地看了一眼,道:“这个点儿修朗刚吃完了睡下呢。”
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吃了睡,睡了吃。
“跟我家俩丫头一样。”水溶笑了笑:“你说我也收个义子如何?”
“那不是随你高兴?”林沫挥了挥手,先去看看静娴同儿子。他还不知道水溶的心思无论如何,北静王府没有继承人是最好的事儿,皇帝估计也高兴。至于收义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然是要收的,但却不该是水溶自己做主。他好歹姓水。这么年轻就收个小孩,自己调养大,跟亲儿子有什么区别?林沫想着,皇帝不出意料,是要直接给他个已经能独当大局的。
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错啊。他笑嘻嘻地冲自己正在苦恼的小儿子扯开了一个鬼脸。
静娴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仍是憔悴,嬷嬷们不许她洗头洗澡,说是要惹下病根子来,连喜儿提议的拿热布给擦擦身子都不行。这天虽然还挺凉快,但她昨日汗水泪水流了不少,现在只觉得浑身酸臭,哪儿都不舒服。
林沫也无法,去问了善仁堂的掌柜的,只是老大夫却说:“说是无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奶奶的身子不比什么都重要?”他便也弃了这想法,只宽慰静娴:“也不过忍忍,这么多年都下来了,现在好歹天气还算适宜。”
静娴抱怨道:“修航可千万得是个好孩子。”
“这是自然。”林沫怀着无限地期待和无限地欣喜凝视着自己睡得昏天暗地的儿子。
林澈说,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他拥有比他的父辈优秀许多的身体同家世,现下还不知道他聪颖与否,好学与否,但若是为人父母的教养得好,起码能是个清白无害的。林沫抱着自己的儿子,心里觉得软和得不行。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要做一个不溺爱的父亲多么不容易。他简直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推到这个孩子面前去,怎么舍得叫他吃一点苦。不知将来教导这孩子念书,不听话的时候,自己能不能狠得下心罚他呢。
提前了好几年就开始忧虑的父亲被他的妻子打发去陪客人了。
做客人的却也有出乎意料的小客人。
他坐在林沫的椅子上,有些头痛地看着低眉顺眼的少妇和她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听说王爷想见见修朗”女人长得挺秀气,头发低低地挽了一个髻,插了一支芙蓉粉蝶钗,穿了一身桃红,看着也算风姿绰约,她怀里的小孩儿,正因为被打扰了休息啼哭。
水溶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的妙荷:“好丫头啊。”
慈母心肠,见正经小少爷生下来后的千娇万宠,忧心自己儿子的前程。打听到北静王要收义子,想起申宝当年救的其实也有这么个主子,病急乱投医地想试一试水溶一边笑这女人的痴心妄想,一边又不忍嘲她贪得无厌,只得道:“这孩子哭得厉害,要是让泰隐听到了,还当我拿他宝贝儿子怎么了呢。我家姑娘这个点儿是要睡一觉的。我可不敢打扰小少爷小姑娘的。”
云夕脸一红,眼眶登时有些泛酸。
“安心吧,你家侯爷不是那么忘性大的人。”他语气都温和了起来,“快回去吧。孩子哭背过去可不好。”
云夕抱着孩子匆匆退下了。林沫在廊下等了好一会儿,等人走远了,才继续往屋里走,聆歌尴尬地跟在他身后:“妙荷这丫头,一点规矩礼数都不知道了!”
“罢了。”林沫叹了口气。要说我一丁点都不偏心——我自己都不信。
进了屋里,却见水溶手脚极其迅速地已经开始宽衣解带,见他进来也没什么尴尬,反而指使着闻琴给他把那汤端来:“泰隐要不要也来一碗?”
“这到底是谁家呢?”林沫觉得好笑,不用凑过去,羊肉汤的鲜味便扑鼻而来——过了水,炖得发白,倒是没有腥味儿。
他一挑眉,看了看水溶。
什么时候了,喝这汤?
水溶愉快地勾起唇角,眼神示意——敢不敢?
敢不敢呢?
林沫长叹了一口气,吩咐屋里的丫头都到外头去,没他的吩咐别进来:“明儿得去给北静王妃上香。”
“呵?”
“我食言而肥了。”林沫诚恳道,“还打算睡了他相公。”
第186章
夜挺深了,雪纱纸里头的烛火轻微地摇晃着,屋外头有两个小丫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水溶懒懒地躺着,脑子里一片轰隆,从林沫为何会如此熟稔想到了身上有些黏,需要清洗一下,很是天马行空,他乱糟糟地想,怎么就这样了呢,他乱糟糟地盯着林沫病态的苍白的脊背,眨巴着眼睛想,这人哪儿学的,
更可悲的是,在他身上爽完了,丝毫没有延续这旖旎气氛的意思,利落地起身披衣叫人去了。
水溶酸溜溜地想,就是睡了个戏子,刚结束时也不兴这么冷淡的啊,怎么也得抱手里哄一哄,说几句可心话,当然,他们俩的关系,最后一步打赏可以省了,但前头也省了可就太不像话啦。
“起来洗洗,还是你不想动,我叫聆歌来替你擦擦干净?”林沫未着中衣,直接披上了外袍,丝质的内里有些凉意,他抖了一抖,笑嘻嘻地拿脚趾头挠了下水溶的腰,见他被痒得缩回被子里去,笑意便越发地浓厚:“景宁现在可是哭着嚎着想要洗一洗,别人还不让呢。”
聆歌和妙荷两个大丫头亲自提了水进来,羞得满脸赤色,只是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林沫的吩咐。好在他们家大爷并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随便调笑了几句就放过了她们,自己试了试水温,解衣跳了进去。水溶想到了鸳鸯浴之类的不太妥当的东西,脑子又开始发热,不过林沫的声音打盆里传来,冷静又清晰:“我的浴盆装不下两个人,而且这水你估摸着要嫌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