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恐吓,而是路祁聪在那一瞬间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到底想的是什么——谁死谁活他才不在意,他才不是什么伸张正义。
闻严听见这千篇一律的话,不轻不重的笑了起来:“可不是,你们不是最经常的把什么罪恶啊,正义啊挂在嘴边的么?闻国朝死得其所不是吗?人民警察在逮捕犯罪分子中光荣牺牲……烈士是吗?光荣是吗?!我他妈爸爸都没有了,你们还要我们就靠着什么烈士,什么正义往后继续过日子的么?!还要我们心甘情愿的接受,任由他们嚣张是吗?!”
也许是这话太过于直白,或者是这控诉不应该是出自于闻严的口中,当他这么吼出来的时候,路祁聪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
教训一个小孩,他一个快四十的人当然有资格的指着他的鼻子教训。
然而,路祁聪说不出口。
那些大道理他突然之间难以启齿,似乎觉得不能再把一颗苦不拉几的橘子包上蜜糖强迫这个孩子囫囵咽下了。
路祁聪松手将闻严安稳的放好,头疼的冲值班的民警摆摆手拽着闻严上了他们平时出差用的公车。
一路上路祁聪都没有听见这混小子说过一句话,有意缓和他们的关系的路祁聪没话找话的说道:“怎么?你以为这个烈士称号是为了安慰你们的么?”
闻严将脑袋撇向车窗专注的看着倒影不说话。
“那是……”
“我爸死了知道这个又笑不醒……不用通知我妈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路祁聪一直特别不理解,闻国朝那性子是怎么养活出来这么欠揍的儿子的,听见这小子丝毫没有任何悔改,当即冷下脸来:“你知道少年管教所么?十四岁了吧?没事,再过一年持刀伤人你就直接蹲号子吧,谁的儿子也没用。”
闻严意外的挑挑眉,正了正身子
“所以我可以尝尝市局的铁板凳是什么滋味了?”
路祁聪似乎真的觉得这孩子不可救药了,惯常用的套路都不用而是直接苦口婆心的说道:“你爸要是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该心凉了吧。”
闻严对于这个自己只是脸熟的人却用长辈说话的语气而嗤之以鼻,心说一句:关你屁事。
而后冷漠的扭过脑袋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流,正到了下班高峰期,各个路况都属于疯狂的堵车阶段,面包车缓慢的进行着。
闻严注意到第二排后座上还有着几桶泡面和吃剩下的卤蛋包装袋,心想终于找到了恶臭味的来源。
他抬手摇开车窗,吸了两口外面的汽车尾气,厌恶的皱了眉说道:“我讨厌警察。”
从他记事开始,他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和闻国朝那张摆在床头上的照片都会在心里说一句:我讨厌警察。
从前讨厌,现在更加讨厌。
因为他从很早就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常年被良心、正义、公道、审判这些词汇捆绑着,现在到他死了,仍然还有不甘心的继续捆绑压榨他。
卷一:第四章
闻严一直不理解一个人是怎么可以蠢到被这些虚无的东西给绑架的这么彻底,心甘情愿的成为这种制度上的傀儡。
如今,路从期也要是第二个吗?
奥,那天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路从期。
“闻严,闻严……”
对的,他当时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下车,路祁聪站在台阶上这么不耐烦的催着他,搞得当时不少实习的小警察都探着脑袋盯着这个一看就是问题少年的闻严。
那个时候闻严浑身上下瘦成一条麻秆乍一看跟刚从毒窝里逮回来吸毒的不良少年一个样。
“你磨叽什么呢?怎么?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闻严听见这话,绷着下巴,整个人从眼尾到发丝都是桀骜的不成样,却唯独不想在往前走一步,他宽大深蓝色的校服裤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怂,只是身体出于本能的发抖和抗拒。
那么多双带着玩味戏谑的笑容他都可以无视掉,却唯独不敢在这里有任何的造次,仿佛闻国朝还时刻在这里看着他一样。
他知道的吧?他如果知道的话,气都会气诈尸的吧。
不,死人什么都不知道。
闻严抬头看见头顶建筑物上的警徽将阳光分裂成无数条光线,大概真的是天寒了,闻严只觉得自己像是赤条条被人突然掀开被子的无措和寒冷……不对,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的?
闻严下意识的抓了抓,只感觉到一道刺眼的光线一下子让他惊坐起来,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还没有落下,便听见有人中气十足的冷笑一声。
“同学,睡的可好啊?”
“……”闻严整个僵着的脖子往旁边扭动了一下,骨头咔擦一声,便看见一屋子的领导和自己的班主任正盯着他,尤其是班主任波波那程光瓦亮的脑袋懊恼的垂下的时候,闻严直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关于肉团脑袋的噩梦。
“老……老师……我……”闻严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谁的寝室,到舌尖的话又被他艰难的咽了下去,说道:“我梦游!”
“哈!”只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重重的敲在闻严的耳膜上,直敲的他耳膜突突的跳。
闻严觉得自己浑身上
下的僵寒缓过来了才调整好笑容干巴巴的对着那声音来源解释。
这么一看无所谓,他死活都想不透面前这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古板脸到底是谁,肯定不是本校的老师……然后他颤颤巍巍的扫过不到五十平米的宿舍里足足站了十来个人的时候,顿时让他有种吓尿的冲动。
这是赶上……市领导检查了???
闻严不知道怎么就从浆糊一般的脑子里搜刮出他们班主任在前两天的班会上苦口婆心的劝告道:“周一的升国旗大家一定不要迟到,市领导检查,请大家着装整齐……邋遢的人麻烦洗洗脸再出来,咱们学校能不能有体育馆的事就靠你们了……”
反正两届校长心心念的体育馆这一次似乎在这个梦幻般的早晨——破碎了。
闻严小心的觑着校长难看的脸色,连忙讨好的笑了笑,装出十万分难受却又强壮乖巧的样子,痛苦的捂着肚子:“是这样的老师……我半夜肠胃炎犯了,来找路从期取药就睡在这里了……路从期说是给我代假了。”
说着弓起自己的后背,虾米一样的蜷缩起来,也不管他们家王波老师是怎么顶着各个领导如有实质的目光下,艰难的决定和闻严同流合污点头说是的。
“嗯……宋校长,就是这样的情况。”
王波顶着一脑门的冷汗艰难的点了点头,脖颈处挤出好几道褶子来。
闻严头埋在路从期的枕头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得逞的笑了起来。
谁都知道王波是个当学生的时候怕老师,以为当了老师就行了,结果当了老师怕领导,在家怕老婆……整个一个大写的怂。
整个一低眉顺眼起来就像是一尊行走的弥勒佛,眉峰弯成两道弧度似乎连眉毛都带着几分滑稽的笑意来。
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他其实从来都没有从当年那个怕老师的学生蛋子里走出来,他一直都没有走出这一片学校。
“闻严……”
闻严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单独拿出来仔细的在嘴里咂摸了一阵,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直窜胸腔。
“你父亲是……当年的闻国朝吧?”
果然。
闻严脸色沉了沉,将嘴唇咬的发白才松开牙关,好不容易才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和礼貌来:“是,他是我爸。”
“我姓范,你该管我叫伯伯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也都知道,只是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闻严有点诧异,眨了眨眼,对于这个过于亲近的语气给哄的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对待,于是装作从善如流的咧嘴卖乖的笑了笑:“范伯伯好。”
他这一次是真的艰难的从凌乱的额发间瞅着为首的领导,看见他的目光真的带着关怀来的时候才放下满心的戒备,轻轻的吐了口气,将挡住视线的头发吹开。
这么一个近乎放肆的动作,让范永川一时之间愣了神,带着长辈的宠溺笑了笑,还觉得闻严应该还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孩子冲着长辈们耍小聪明。
“你妈最近还好吗?听说从一线退下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也没去看看你们母子俩……我与你父亲当年是战友,他是公安队伍的骄傲……”只见范永川似是陷入很深远的回忆里,一时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场合到底合不合适,留一屋子的人惊悚的看看闻严,看看这个姓范的领导。
闻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铺下来,收敛起他一向臭屁的表情,跟着程序化的安慰道:“范伯伯,您多保重身体,我们都很好,我爸他……已经过去了。”
放屁,管你身体怎么样,你谁啊你,跑这哭坟来了。
过去个屁,净放这种洋葱屁呢,过不去能怎么办。
他在心里诽谤了个遍之后也差不多将这一屋子的人赶了出去,临走前看见教导主任冲着闻严瞪了一眼,便知道这事根本没有办法这么容易翻篇。
等到整个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闻严这才走到路从期昨天晚上的书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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