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觉得那车骇人,“我到时候自己买辆一般的二手车开就可以,开这种百来万的……被办公室里同事看到了总不好。”
“有什么不好?再说也才——”常怀瑾看了眼李瑜的脸色把后话吞了进去,难受死他了,常怀瑾摸着良心说,他真是按便宜的买的,再便宜下去,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送人,尤其舍不得给李瑜用。
“不合适的,”李瑜耐心跟这从没体会过小康生活的纨绔解释,“我的工资水平十年后也不一定能买得起这样的,而且老师嘛,不太好,到时候还要跟办公室里八卦的同事解释——”
“你觉得很丢人吗?”常怀瑾冷不丁地说,眼色阴阴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瑜也皱了眉。
常怀瑾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那你是什么意思?怕被传不好听的话么,围巾倒见你戴得舒坦。”
李瑜觉得他不可理喻,“你换位思考一下呢?要你每天上下班坐几万块的车你愿不愿意?”他有些受不了常怀瑾这样刻薄的样子,梗着脖子接道,“谁天天盯着你围巾的logo看……我以后也不戴了。”
“你别生气。”常怀瑾有些烦躁地拉了李瑜的手臂一下,又松开了,踱了两下步子,才舍得开口,“我觉得你不收它的意思是不认可我,以后要是在一起了我总要给你置办更好的东西,到时候你也不愿意么?”
“在一起了再说吧。”李瑜神色淡淡的,让常怀瑾一整颗心也只觉得寡淡,和一股难以疏解的闷,他也不回话了,更不敢多劝,车和房子都被拒之门外,让他觉得自己的财富就是一种罪恶。
那时候常怀瑾才刚开始学着讨好李瑜,一上来就开了个大的,把关系闹得很僵,他不知道该怎样协调李瑜的生活水平,难道要刻意送些次等的东西么?他受不了,觉得不仅配不上李瑜,也承不起自己的心意,彼时他还不明白礼物的奥义应该在合适,而非贵重。
也同样觉得非常委屈,人人见钱眼开,唯独李瑜生怕染了他的铜臭味儿,他知道李瑜不是傲,更不是欲拒还迎,而完全出于“不合适”的考量,好像常怀瑾本人就是最不合适的一种存在,让他觉得心里钝钝的,像压了一块徒有其表的金砖。
第二天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李瑜收了玫瑰,神色垂敛,整个人都淡淡的,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进小区,常怀瑾也不敢生闷气了,像做过许多遍的那样拉住李瑜的小臂,又马上松开了,只敢使一点点力气。
他实在做过太多次挽留,又复习过太多次不敢妄动,常怀瑾在频频拉扯和松手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就是学不会好好对待李瑜?即便他已经耗尽全部的温柔和耐心,也足够小心翼翼。
让他觉得很失败,还有种束手无策的痛苦。
一米八几的高个子枯立在寒风中,又显得很畏缩,好像他引以为傲的自尊都得渐渐剔刮出局,才能和李瑜站到一起。
“你不要生气。”他总是这样说,却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样,只是因为李瑜不高兴就总归是错了,于是只好不停地吃一堑长一智,他接道,“下次不会了。”
李瑜知道自己该为常怀瑾示弱而高兴,却很难体会到胜利的喜悦,他刚处理完班上的一起打架事件,和两方家长做了谈话,精神很倦怠,显得恹恹的,“你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错吧。”
李瑜深吸了口气,“我们的经济水平一直存在差异,你是知道的,我开那样的车很容易被嚼舌根,再严重些会对我的工作会产生影响,不是刻意拒绝你。”
常怀瑾抿了一下嘴巴,“难道被问起的时候不能说是伴侣送的么?又不是不正当的包养关系。”
“但我们现在不是伴侣呀,”李瑜有些烦躁地说,“就算是追求也不能随便收对自己来说太贵重的东西吧?要是最后不在一起就更加不合适了。”
常怀瑾被他的“不在一起”打得体无完肤,手掌冒了些汗,也为李瑜不耐烦的语调感到陌生的惶恐,只好说,“是我没多想你的意愿。”末了又补充,“抱歉。”
李瑜没应声,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他先说了声对不起,“我情绪不好,刚处理完班上的事,不是故意凶你的。”
常怀瑾放松了些,说了声没有,李瑜又打量他的眼色嘟囔了一句,“你就喜欢那样和我说话。”
常怀瑾有些哑然,李瑜便接着说,“不收你东西就跟犯了法似的,还说我不该戴围巾——”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你那样说出来,让我,”他垂了眼,“让我觉得不开心。”
他又补充,“很不开心。”
常怀瑾没有说话,李瑜便开了阀门似的告状,“还有不收车子就去住附近的公寓这样的话……你知道这像什么吗?就跟以前你心情好了要我选跪着还是挨鞭子一样,让我觉得很没尊严,为什么我现在还要全都听你的呢?是不是都不选,就要在身上绑绳子?”
“那是以前,”常怀瑾有些尴尬地说,“我们现在不是在处理主奴关系,不要这样类比。”
“但是是很像的,不是吗?”李瑜说,“你不会真的在意我的意愿,什么都要听你安排,两头都要堵死。”他犹豫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更想要一个听话乖巧的奴隶?”
常怀瑾忙道没有,他也难得觉得无措,“我已经尽力学着考量你的需求了,小鱼,车和房子都是很实用的,这是没有问题的吧?没有考虑到更多,是我的疏漏,两面都做打算的确是……希望你至少能接受一样。”他稍微低头站在李瑜对面,和今天办公室里做检讨的学生也没太多分别,“我可能的确有些专制,希望你能接受我给的一切,但并没有把你当一个必须听话的奴隶。”
常怀瑾笑得有些勉强,“是不一样的,主奴间也可以拒绝你举例的惩罚中的任何一样,我会觉得这个奴隶不符合心意,然后放弃他找下一个。但你不接受我送的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有些难过。”他顿了顿,“也不会真的想要放弃。”
常怀瑾其实很害怕李瑜在说出心狠的话来,踩在他的难过上,因为这多少让他觉得很不堪。
李瑜看了他几秒,“那你想要我系那条围巾吗?”
“想的。”常怀瑾说。
“那就不要说那样的话了,好吗?”李瑜轻声说,“你每次用那种语调和我讲话……我都觉得你很凶,就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李瑜说,“你就总是习惯说这些伤人的话,但我们已经不是在处理主奴关系了,对吧?”
“是的,已经不是了。”常怀瑾很严肃地点点头。
“那常先生就要,”李瑜也很认真地说,“改正这一点。我知道你以前那样说有些像一种威胁……那时候我总会听你的话的,但现在不适用了,只会让我觉得你在强迫我。我们应该像,像今天一样,坦诚地交流意见。”
“你说得对。”常怀瑾叹了口气,“我会努力改正的,如果惹你不开心了,也马上告诉我,好不好?”他说,“要等你一天,我也觉得很难熬的。”
李瑜莫名有些眼热,忍了忍,点点头说好。
常怀瑾试探着走近了点,“可以抱一下吗?”
李瑜没有拒绝,常怀瑾便走近把他搂到怀里,不敢太重也做不到太轻地抱了李瑜几秒,把头垂在他的肩上,长叹了口气,“好想你。”
李瑜垂了眼没有回话,只是虚虚地搂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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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摩挲几下那片已经很暗的玫瑰花瓣,承载着和常怀瑾展开追求以来的第一次吵架,也开启了未来许多次不再彬彬有礼的相处——他们的确都在那天后学会坦诚,坦诚自己因为对方而产生的不快乐,和常怀瑾掺杂的调笑日渐减少,真诚却愈发多起来的一句句思念。
吵架总是好的,李瑜突然觉得,就像今天一样,哪怕争吵的确会磨损耐心与自信,甚至在无休止的矛盾中感到绝望,但总比一声不吭地放弃要好,走掉要好。
因为他的确开始相信起常怀瑾来,相信起这个每天都在磕磕绊绊改正缺点的男人,李瑜甚至觉得即便有无数个让他们产生分歧的事件在未来等待着,只要常怀瑾的确爱他,愿意为他做着从前不熟练的一切,他就可以和常怀瑾在一起。
毕竟根本不存在从来不拌嘴的完美伴侣,而常怀瑾或许还要好些,从不屡教不改,还会很舍不得他生气或难过地道歉认错,甚至有些缺乏原则地把所有责任揽过去,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考虑对方的要求合不合理。他像个不懂建立伴侣关系的初学者,唯一的准则就是要让李瑜快乐,为此什么都愿意做。
李瑜把花瓣收拢放了回去,一片片的像他和常怀瑾一步一步处理好问题的脚印,他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并且在今天——得到常怀瑾确切的爱的今天,产生了乐观的期望。
或许他们的确能走到一个很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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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没有忘记把常怀瑾的微信从勿扰中换回来,洗漱完就在床上点开这人的头像,带着些期待,聊天界面刚一进去就显示上方有近百条消息,他从头开始慢慢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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