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不认识他,但还是很听话地走到叶杏在的地方,对方很稀罕地看着他,“你好啊,我是叶杏,我们见过的。”周围几个似乎和常怀瑾一般年纪,有几个看上去小些扮相漂亮的男生粘在他们身上,都在打量他。
酒吧里暗暗的,提琴声轻扬地飘在温暖粘稠的空气里,像伏在酒心蛋糕上一片要落不落的刃,朦胧的灯光照射出一种暧昧的氛围,李瑜只觉得不自在,那灯像是暗处蛰伏的野兽的眼。
他朝叶杏回了个招呼,“你好。”
叶杏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一下,“别紧张啊,你不记得我了吧?你第一次来还是我把你捞着的,结果就被常怀瑾那禽兽给抢了去了。”旁边的人都笑了笑,显然都很清楚李瑜和常怀瑾的关系,李瑜还注意到卡座里有个男孩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他有些隐秘被挖出来的恐慌,只嗯了一声。
李瑜和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自在地坐在位子上当空气,仿佛试图凭借沉默躲开陷阱。话题从他身上挪开了,聊他听不懂的跑车或是哪个男孩撒娇想要一件什么奢侈品,让李瑜觉得这里吐息间的空气好像都要按立方算钱,周围一股馨香的腐臭味。谈话间仍有人会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带着优越感或是好奇。
有个男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问了一声,“房展清来么?”
“噗,当然不来啊,那不就很尴尬了。”很理所当然的笑意,好像尴尬什么大家都很明白。
“他还没回啊?”
“你惦记呢,我听说前几天就回了。”
叶杏受常怀瑾委托,要照顾一下小朋友,这时候听了房展清的名字见李瑜还是一脸神游的样子,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嘴,“小瑜,你知道房展清么?”好像怕他被骗了似的。
“嗯?”李瑜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我不认识。”
他没注意音量,旁边的男生忙开了手机给他看一张照片,“诺,你不知道?”照片上是一张裸背,李瑜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挪开了,仿佛被硫酸蜇了下,叶杏好心替他解围,“没事儿,这照片在圈子里几乎没人没看过。”
旁边的几个见他是真的不认识房展清,很积极地跟他介绍,“他是圈里的名人啊,”坐在男人身上的男孩说,语气里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去年把自己的主给甩了。那位dom疯了似的追,又要挟不和好就把照片发网上,这是他威胁房展清的第一张照片。”言下之意似乎还有更多照片。
另一个又接话道,“后来房展清跟了常先生,把之前那位dom给整了,照片也就流出来这一张,人手存了一份呢。”这句才终于是重点,李瑜迟钝地懂得他们挑起房展清的意义了。
他们又聊起房展清其他特点,什么海归医生,眼下的泪痣生得妖冶好看,听说他以前当过上面那个呢……又马上被人嗤笑,是你们这群饥渴得不行的零臆想的吧?喝几口酒,又反唇相讥,我想被他上,你不想上他么?大家都笑,他们谈论他,似乎在谈论一个都求而不得的高级妓女,通过下流的贬低将他踩到脚下,掩饰自己的不配。
叶杏看不惯这几个常怀瑾朋友带过来的伴,语气酸得出奇,在别人的肉上嚼出快乐来,不过说到底这群二世的风气也就这样了,他们的玩伴也不过是臭味相投,再说叶杏他自己能好到哪里去?只是没这么刻薄低俗而已,都是嚼着边角笑料的苍蝇。他和常怀瑾关系不错,也仅仅因为彼此都没那样明摆着不堪罢了,他们在他们中间,带了几分不屑,却也没太多分别,照样能讨论谁操着舒不舒服。不过房展清的存在叶杏出于善意也希望李瑜知道,眼下没说什么,只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
李瑜只是礼貌地听着,又或许根本没在听,大概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的,他没什么异样的表情,让叶杏不由得生出一股难言的敬佩。
李瑜知道常怀瑾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委屈,只是今天的主人公怎么还不来?他像只误入禁林的小兽,觉察出了一些微妙的恶意,虽然不全针对他,他太弱了,一身寒碜的衣服,木讷无趣的表情,也不懂得笑笑迎合他们,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被啃噬的肉。
李瑜谈不上有多难受,只是更加不明白常怀瑾要自己来的用意,放任自己在这里被打量或鄙视吗?房展清似乎神乎其神,尚且要被这样嚼着舌根,好像一句两句里都暗含着对李瑜更大的不屑。
他的确有些穷人的自尊,常怀瑾的世界离他太远,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何必多此一举把他扔在这里接受藐视呢?李瑜埋低了头,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平凡无奇的事实,可以接受自己在流转灯光下相形见绌的低廉,他比不得他们,但他却不能忍受常怀瑾要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常怀瑾是唯一带着欲望和渴求注视自己的人了,李瑜甚至曾因此觉得自己珍贵过,借着这道像刀锋又像神祇的光亮新长出一条赤裸的脆生生的命。他不知道这道目光化作不屑后,他也被常怀瑾嗤笑着看待后,自己还算什么。
“聊什么呢?”
常怀瑾裹了一身寒霜,发丝间还沾了几瓣雪,问话似乎是对着一席人的,却隔着他们只看着李瑜,一注荣耀的光芒。李瑜一见他眼睛就突然亮了起来,好像他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着,又带了点道不明的委屈。常怀瑾心情极佳地坐到他身侧吻了一下他的脸,又把他的眼镜摘了收在大衣口袋里。他总是更喜欢李瑜不戴眼镜的样子。
周围起哄吹口哨,李瑜却浑然不觉得羞赧,他此时才好像终于能放松起来,才整个人完整起来,不用去害怕悬在空气上那把似有若无的刀,他得到了常怀瑾赦免。至于其他人的恶意,反正常怀瑾在的,常怀瑾怀里的位子是他的,卧上一面盾,再没什么好怕,何况他也不见得有多在乎,能杀他的始终只有一个。只是这个吻实在有些凉,他主动握了握常怀瑾冰冷的手。
对方任由他握着,一只手自然地环在他腰后,两人坐得更近了些。李瑜看不太清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了,这样似乎更好,他的世界又浓缩成为一个叫常怀瑾的名字,也不参与话题,一本正经地给他的主人暖手,嘴角一点满足的笑。
常怀瑾垂眼看他乖巧的样子只想着快点散了局和他共度良宵,谁稀罕和这群狐朋狗友扯淡。心里也猜到李瑜方才大概是被几个男孩给挤兑了,他有意护着他,挡酒挡得坦荡,时不时很自然地亲一口他的发顶或是脸颊,咬着耳朵低语几句,几个朋友笑着调侃他。方才提房展清的人见他来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看主人是谁,看主人疼不疼他。
一席人悠悠换了话题,房展清断然不能提了,随便提另一个么,常怀瑾不过和他们也是一路货色。李瑜日后想起这天总难免觉得自己笨,对他怀有盲目的无限美化的滤镜,常怀瑾并不伟大或正直,他也只是个优哉游哉刻薄调笑妓女的嫖客而已,只是自己不在他嘴里于是无所谓起来,作壁上观起来,他怎么这么笨?
“高兴么?”常怀瑾在他耳边轻轻问。
李瑜有些不明所以,说了声,“还好。”
常怀瑾当然知道他无聊,笑着好心解释道,“这圈人都知道我收了个新奴,说什么的都有,还传我泡高中生呢。”李瑜为此有些囧,“带你出来见见人,算个流程,明白么?”
李瑜不懂他们这些默认的规则,只能体会到这似乎是一种承认,狐朋狗友也是友,自己跟他见了朋友他们的关系也就沉了一些,他得到这样一个推论,原来常怀瑾并不为践踏自己的自尊,而是一种更正式的认可。李瑜很真心地笑了一下,终于有了些明白他用意的欣喜,他嗯了一声,并且愿意因此牺牲一点尊严。常怀瑾吻了吻他的眼睛。
出蒲公英的时候十点出头,常怀瑾被灌了不少酒,他酒量好,不该醉的,又像是醉了的慵懒情状。收了一堆七零八散的礼物,表或是昂贵的袖扣,甚至还有一把车钥匙,都捧在李瑜怀里,他只觉得怀里这些玩意换的钱能够他一辈子的生活费用,沉甸甸的,金钱的重,一想到自己的礼物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犹豫起要不要拿给常怀瑾。
常怀瑾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在路灯下等司机过来。
雪花温柔地飘落在马路上,被路灯橘黄的光线照成细碎的金色羽毛,圣洁美丽,偶尔一道车辆快速驶过的冷风,无声地拉响号角,宣告冬日即将沦陷。
李瑜心里满满胀胀的,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脑海里回忆着常怀瑾在人群外笑着看自己的眼睛,只看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好像他睁了眼地球就全然坠入极夜。
常怀瑾的手已经很热了,握着自己的,好像全世界只剩路灯下的他们和那缕不灭的手掌间的温度,这场剧唯二的主角站在舞台中央。
聚光灯照在两个预备开始表演的戏剧演员身上,他们彼此默认将携手走入一个春潮淋漓的冬夜,沉默伫立的样子又分明是在阒黑的十二月里无知无觉地准备为落幕鞠躬告别。此时的他们是如此短浅,两个贯彻及时行乐的行家,什么都不明白。他们在这一刻是如此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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