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发着飚,数十日所见全都抖搂出来了。
“他半夜说梦话,喊的那个叫银山的不是你!”
“陆家高门大院的,陆二爷不仅玩女的,还玩男的!”
索性走廊就他们两个,付环双的惊世骇俗之词并没人听见。
“我没……”
小丫头冷冰冰的看着他。她早就看见了,她大哥,拿着那块玉,坐在屋里,沉默的。
也不敢脱衣服,怕人看见身上青紫的痕迹,他总是裹着件什么,领子拉的老高。
后来付环双便什么都清楚了,小丫头看着心粗,实则细腻的很。她有一次偷偷跑进她哥屋里,从他衣服兜里拿了那块玉来看。
上好的材质,底下刻了一个不大的银字。
她虽不识字,但简单的,还是知道的。
环双拧着眉毛,惊讶的看着她哥哥。他……
付春深那时睡的糊涂,好像正梦着,他胡乱的呓语,付环双也听的真真的。
银山,陆银山……
那一身的印子,除了这位花名在外的陆家二爷,还能有哪个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好啊,来,还给你!”小丫头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她扔到陆银山手里。
陆银山接在手里,心,却是五味杂陈的。他抽开袋子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一段黑绳子。
底下是那块玉,他去佛寺求的,开过光的,家宴之前给了付春深。
原来,他还留着。
“环双妹妹,你哥……”
“叫我付姑娘就行,我跟你又不是一家人。”付环双一脸嫌弃。
“谁不知道陆家财大气粗,塞了堆彩礼就能硬逼着人嫁过去冲喜。”
小丫头被他哥娇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丝毫不顾及对方是福寿镇谁都惹不得的陆家当家的。
“你哥是自愿的!”陆银山有点火大。
“自愿?您逗谁呢!要不是您手底下亲兵拿着枪顶着我的脑袋,我哥能同意?”付环双恨不得眼刀子飞出去,把陆银山扎个对穿。
“您呢,要是玩玩呢,就别逗弄我哥,他是个认真的人,上了心,就难回头。”
陆银山没接话,他何尝不是真心。
只是……他再不能动心思了。
“哎吆,我的姑奶奶,你……”正僵着,袁庭晃悠着高大的身躯跑过来,他和付环双同时得了消息,这丫头一溜烟似的,都不等他。
累的气喘吁吁的袁庭,把付环双拉到一边,好一番宽慰。
陆银山站在窗口,攥着那段细绳。
大夫终于开了门,满面笑容的说,没问题了。
陆银山不等他说完,一个箭步进了房间。付春深还睡着,他打了麻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个样子,带着点苍白的脸蛋,干净又温柔的样子。
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透出来不少血。
傻瓜……二爷的眼睛里,带着怜惜。
“看够了吧,陆二爷可以走了。”付环双跟着进来,她看陆银山腻腻歪歪的看着她大哥,心里就十分不舒服,语气不善的下了逐客令。
“环双……”袁庭怕她惹怒了陆银山,忙拽了拽她的袖子。
“我改天再来。”陆银山看了一眼付环双,把她刚才扔给他的玉拿出来,小心的抽出黑绳,抬着付春深的脑袋,轻轻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福寿镇的雪,压的厚,天也冷,冻的人脚都麻了。街上依旧热热闹闹的,人们没有因为南边的战事而太慌张,都张罗着过年。
陆银山直接去了军部,把书生拎出来一顿拷打,那小子实在受不住,才吐了口。
死的那个叫明田,是他偶然认识的。这人是极端暴乱分子,常带着人四处游行,还打着一些夸大的名号煽动组织哗变。
之前陆银山压了一批人,就是他在背后捅咕的,如今是来寻仇的。
说是给书生五百块大洋,让他把陆银山引过来。如今南边起了战事,军部吃不开人,西边又是陆银山管的,自然能把人招过来。
陆银山冷笑,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才值五百块大洋?
给我打死!临走,他扔下狠话。
大牢里穿出书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佛堂里,老太太跪着,眼泪早就哭干了,再没什么好流的了。她目光空洞的看着佛龛。
满殿神灵啊。
大爷已经不行了,他像具尸体一样,静静地躺着。嘴唇干瘪着,一点血色都没有,死皮裂开,淌出脓水。
他套着那件黑色的小袄,手里的观音坠儿再没力气攥住,被下人抽出去,放在桌子上,和那些书一起夹着。
书页开阖,是一首诗。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字迹都是旧的,书页卷着边。
很久以前,卢凉在这间屋子里,为大爷写下的。
他年纪小,握笔不稳,陆金山就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在纸上写下这首诗。
满船清梦,不知压了谁的星河。
或许,年少时光才是最好的,没那么多顾忌,也放肆。
第34章 欢喜
两个人谁先动的心思,都不那么重要了。日子久了,那些个情意都被打磨透了,悄声的匿在了岁月里。
陆金山那时候还好好的,他不耐热,脱了上身的褂子,就穿了个开衫,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卢凉拿着个鲜红的桃子,手里按着课本,啃的汁水横流。他剃着平头,毛茸茸的脑袋,拿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
树影婆娑,蝉鸣噪噪。海棠树的叶子遮的大,随着熏风偶尔晃动着。
大爷侧躺着,手里拎着个扇子,看着卢凉。
多年前还是矮矮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浓密的眉毛,目若点漆,脸蛋椭圆,带着少年人的英气。
见他吃的香甜,便也想尝一口,可慵懒的大爷还不想动,他就懒洋洋的问道。
“卢凉,甜不甜。”
听大爷问他,卢凉抬头,他松开书,抹了抹嘴巴,说,甜。
“我尝尝。”大爷张嘴,白白的两排牙齿微张着,还有小虎牙。
大爷额间的刘海微微散落,白色的开衫敞着,露着精壮的胸膛,长裤包裹着那双腿,脚正踩着藤椅,五趾白净,浑圆的平整。阳光从斑驳的叶子间钻出来,落在他的脸侧。那双眼睛,弯弯的,含着笑意,宠溺的望着他。
年少的卢凉,心扑腾扑腾的跳起来。
他腼腆的抬着手,有点犹豫的,把还带着口水的桃子举在陆金山嘴边。
陆金山咬了一口,他扯住桃子的肉,咬住,然后用下牙往上一顶,咬下一大块。
桃子汁水也多,顺着卢凉的指头缝淌下来,流在胳膊上,黏糊糊的,粘在衣服上。
“好甜啊。”大爷满足的嚼着,他翻了个身,平面躺着,牙齿咀嚼着细碎的桃肉儿,粉嫩的果实在他的口腔里翻动,颤动着变成小块儿。
卢凉把手收回来,转了个方向,脸红的不像话。
害怕,悸动,紧张,蒸腾着卢凉的心脏,他嗓子紧,咬了口桃子,囫囵的咀嚼。
嚼了几口又不动了。这,是陆金山刚咬过的,还带着……
大爷手里拿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他一只手垂出来,指尖微微贴着卢凉的后背。卢凉惊的挺直了身子,躲开那触感。
过了半晌,又悄悄的塌下腰,去寻大爷的指尖。
他一点一点的蹭,那点温软,隔着衣服,贴着他的背。
卢凉卷着书,故作镇定的看,他舌尖悄悄伸着,去舔指缝间的甜水,又半遮半掩的,咬了口桃子。
很久,蝉声停歇了一阵。少年悄悄的回头,余光去瞄陆金山。
大爷的蒲扇盖在脸上,手还抓着扇柄,他搂着裤腿,露着修长的小腿,胸膛起起伏伏的,很规律。
想来,是睡着了。
“大哥?”卢凉低声的叫他。
陆金山没醒,也没声音。
卢凉凑了过来,他慢慢的拿起扇子,挡着阳光,两个人的脸都埋在扇子后面。陆金山睡的香甜,刚吃了桃子的嘴巴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似的。
阳光那么暖,金色扇面似的扑过来。
少年粗重的呼吸收敛着,温软的嘴唇,碰在大爷的唇上。
甜甜的,桃子味。
只轻轻贴了下,就快速的分开了。
卢凉慌乱的看向四周。
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看见。他懊恼的咬了咬嘴唇,心下翻涌,觉得自己恶心。伸手拿袖子轻轻擦了下大爷的唇,卢凉蹑手蹑脚的站起来,脚下慌乱,绊在凳子上。
噗通的一声,摔了个大头朝下。
他趴在地上没动,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大爷的睫毛动了动。
扇子又轻轻的盖在脸上,脚步声渐远,只不过比刚才那时候,走的急,刷刷的,就像小跑一样。
蝉声依旧响亮,也叫的大爷,心里敲了鼓。
他等再听不见声音,才把脸上的扇子拿下来,坐起身子,摸了摸嘴唇。
呆愣的看着卢凉消失的方向,大爷的神色很奇怪,错愕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