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叫我大哥!你不配!你算个啥!”
老太太本为着大爷的事儿,已经是心神俱疲,那边这两个又不消停。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两个都绑了,扔进空屋子。
卢凉和陆银山被关在一起,虽然陆银山被绑着,他的脚还是能动的,陆二爷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就这样他都没放过卢凉,又是一顿踹。
卢凉没反抗,他本就长的矮,陆银山力气大,一下子就把人踹的撞在门上,卢凉后脑勺撞在门槛上,当时就出了血。
陆银山收了脚,蹲在一边,咬着嘴唇。
他恨卢凉,可也知道,其实卢凉,也无辜的很。
入了夜,卢凉发起了高烧,乱喊乱叫。
哪怕是到了现在,陆银山也记得,卢凉喊的什么。
大哥快跑!大哥!
别杀我大哥!杀我!你们杀我!
他几乎嚎啕的惨叫着,手指抓着地,挠的血淋淋的。身子蜷缩着,冷汗打湿了额头,蹭着地上的灰,混着脸上的血。
陆银山看了好一会儿,他吸了吸鼻涕,站起来,跑到门口,使劲的踹门。
“来人!来人!来人……”
年少时的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很多,都记不得了。
“兄弟,一路走好。”陆二爷拥着坛子,拍了拍坛子上的土。
这人,一辈子,最牵挂的,也就是大哥了。
只可惜啊,命数不好。
“我带你,见见大哥。”他说着,迈步上了台阶,屏退了下人,开了他大哥的门。
大爷靠在床头,身后顶着个厚厚的枕头,衣服的前襟上星星点点的褐色和血迹。那是他喝药时喷出来的。
“谁啊。”大爷听到脚步声,才问。
“哥,是我。”陆银山把坛子放在桌子上,大爷的书桌。
顶上扔着翻了一半的书,写完的,厚厚的册子,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落了灰,许久,都没人动了。
大哥,没有机会再看它们。
“怎么了?”大爷手指头慢慢的动,卷着一个观音坠儿。
“没事儿,来看看你。”陆银山看了一眼坠子,眼睛里有了一丝不忍。
“春深走了,你不要去追他!”大爷忍了一下,还是叮嘱起来。
“嗯。我不追他。”陆银山叹了口气,他大哥啊,总是怕他伤害别人……
两个人沉默着,陆银山坐在床边,看着大爷的腕子。
皮包骨的瘦,皮都耷拉着,松松的垂下来。
“银山?”
“嗯?”
“卢凉,回来了?”大爷意识到什么似的,挺了挺身子,往二爷这边看。
他能看见什么啊……眼前都是斑驳的黑影,眼眶都泛着黑色。
陆银山脑子嗡的一下,他看着大爷期待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凉,回来了。他没想到,他大哥,竟然这样说。
像是等了很久的人,心心念念的,回到身边的说法。
“没,没呢。”陆银山磕磕巴巴的说着,他再待不下去,囫囵的又说了几句,便起身。
去拿坛子的时候,被椅子腿绊住,差点摔倒。
“小心点,别摔坏了。”大爷紧张的,手撑着床。
“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啊哥。”
门,关上了。大爷坐在那里,很久,都没动。观音坠子握在他干枯的掌心,硌的难受。
“傻瓜,回来啦。”他有点宠溺的笑,慢慢的,抬起手,吻了一下坠子。
“早知道,我就答应你了……”
有的时候,纵使不能重逢,也算作成全吧。
窗外的风停了,屋里混杂着难闻的药味,苦涩,熏得人眼睛疼。
老太太把卢凉安置在祠堂里,她关了门,为列祖列宗每一位都磕了一个头。
“我的孩子,英年而逝,生不逢时,世道乱,望列祖列宗保佑,我家卢凉,一路顺遂,来世,寻个好人家。”老太太抹了抹眼睛,颤抖着又说
“无灾无难,永世平安。”
她磕一个头,就说一遍,念念叨叨的。
一室烛火,燃尽了大半,老太太头上肿着,她看着卢凉的坛子,拿脸碰了碰。
“傻孩子,娘,对不住你啦。”
第30章 近年关
一个月过去了。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厚,每每出门,都陷进去半个脚那么深。
袅袅炊烟,夹着雪粒子。打在烟囱上,青砖瓦盖着厚厚的雪被,再露不出什么。
付春深穿着厚袄,他冻的鼻子通红,正拿着斧子站在院里劈柴禾。
“深哥,一会儿我带妹子去戏园子行不?”袁庭围着付春深打转,唠唠叨叨的烦人。
“不行。”付春深一口拒绝了。
“深哥,求你,求你了……”人高马大的袁庭,拽着付春深,他眉头鼻子的,都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
“袁庭,你别闹我哥。”门上的布帘子挑起来,付环双筛了些南瓜子,正咬着。
小丫头长的壮实,比她哥要高一些,肩宽背厚的,脑袋上带着个不大的布花发夹,一张脸白净,有两个酒窝,一笑起来眼睛眯眯的。
“妹儿。”袁庭看她出来了,忙撒了手。
他跑过去,嘴里呼着凉气,抓了一把南瓜子,一股脑的扔进嘴巴里。
“吐出来!你这是什么吃法!”付环双怕他卡着,忙掐着他的嘴巴,袁庭憨憨的躲着,三两下,把南瓜子咬的稀碎,一梗脖子,咽了下去。
“没了。”他伸了伸舌头,有点调皮的笑着。
“傻子,喏。”付环双翻了他一眼,又抓了一把,塞进他手里。
“深哥,吃不?”袁庭晃了晃手。
付春深不理他们,手里拎着斧头,专心致志的劈柴。
“好了,你咋这烦人。”付环双手里晃着筛子,干净的围裙紧紧系在腰上,碎花的衬子,卷着花边。袁庭站在一边,帮她拿着小筐,笑眯眯的。他拿手指偷偷戳付环双,惹的小丫头直瞪他。
“我想吃辣的,多放辣椒,啊。”他凑过去,低低的耳语。
“知道啦。今儿你是寿星老,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袁庭生辰,她大哥自然要招待,袁庭这么长时间,照顾付环双,他们虽然是兄弟,可付春深不愿袁庭白辛苦,给他什么他都不肯要。没有办法,只能打着帮他过生辰的名头,袁庭才肯来。
这傻书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着付环双瞎转。
付春深劈完了柴火,坐在一边。他呆呆的看着门,不做声。
“嘘……”付环双早就看出了哥哥不太对劲,忙拧了一下袁庭,让他别吵吵。
大哥,自回来后,就怪怪的。书堂也每天去,只不过,话比从前,更是少了。她不知在陆家,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问呢,付春深只含糊其辞的说那么一点。
“哥,我再炒两个菜,咱们就能吃饭了。”付环双把菜下了锅,她刚进了屋,隔着门,喊付春深。
“好。”付春深应了一声,拿了碗筷,去放桌子。
“妹子,深哥到底咋了。”袁庭看付春深恹恹的,就跟付环双咬耳朵。
“不知道啊,我哥回来就这样了,问他他也不说。”付环双叹气。
“那个,我,有一次,不故意哦,看到的。”袁庭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
“深哥脖子上,有印儿。”
付环双瞪了下眼睛,一脚踩在袁庭脚上。踩的傻书生差点没蹦起来。
“不许说出去,不然……”付环双拿着勺子,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说不说。”袁庭挠了挠脑袋,但还是好奇。
“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难道深哥喜欢上陆家的什么少奶奶,两个人一见钟情,****,最后……哎呦!”
“别猜了,不可能。”付环双手里勺子颠的飞快。
陆家一个二爷没成婚,一个大爷熬不熬的过都难说,哪里来的少奶奶。
不止袁庭,她也看见了。
她回家小半月的时候。
大哥在屋里,慌慌张张的套衣服,没来得及掩,白净的胸口,大片的吻痕,咬痕,锁骨,脖子,都是伤。
打眼看,就是情事上弄的。
一桌子菜,上好的酒。付春深虽不宽裕,但他还是紧着凑了些银子,布置了一番。
“袁庭,多谢你这么久,照顾环双。”付春深站起来,他青袍轻瘦,整个人都有些病态。
“深哥,谢这个做啥,我乐意的。”
“我也敬深哥一杯!”
袁庭是个粗神经的,他举着杯子,一口闷了。喉咙咕咚咕咚的几下,杯子见了底。
“嗯。”付春深轻声应着。
傻大个喝了,付春深平日里是滴酒不沾,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跟着一口闷了。
“小妹,小妹,来,喝一个!”袁庭推了推付环双,他和这丫头最是有缘,简直是心尖上的宝贝对着。
“喝!”付家小妹,大刀阔斧的,干了三杯。
付春深:……
袁庭:……
三个人,还算快活的,吃了顿饭。
付春深就算吃席,也没多少话,后来这两位喝的高了,开开心心的划拳,行酒令,他就坐在一边,一杯一杯的喝着
。
“大哥,我带妹子,去戏园子!”袁庭有点大舌头,付环双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拿着桌子上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扔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