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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光 (刘水水)


  “魏老板。”王蕊一拍手,赶紧迎上去,半截身子都快贴到魏老板身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魏老板这样的人物,最吃王蕊这套,胳膊一伸搂住王蕊的腰,“你给我按按,不要别人了。”
  “行行行!您先上去,我马上来。”王蕊殷勤地目送魏老板上楼,转头又变脸道,“韭儿,你别给我脚下抹油一样,跑得没人影了,你哪都不准去,出了这个门就扣你工资。”
  这真是脸都不要了,韭儿给她打工,又不是坐牢,钱没给几个,管得到挺宽。
  任宽这儿气不过,韭儿仰着脸神色呆滞,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王蕊气哼哼地往楼上走,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音渐远,韭儿咧着嘴傻笑,轻车熟路地往任宽面前走,“宽哥!”
  全把王蕊的话当耳旁风,扣工资这种惩罚根本压不住这只骚动的小鹌鹑,任宽觉得解气又好笑,王蕊看着尖酸刻薄,拿韭儿还真没别的办法。
  任宽怕又给王蕊留下话柄,拉着韭儿在门口坐下,打开手里的饭盒,又掰开筷子,递到韭儿手上。
  锅贴焦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韭儿捧着饭盒,兴奋道:“锅贴!”
  “你们还没吃饭吧。”任宽来得急,连汤都没带碗,怕韭儿干吃难受,抬头对着阶梯上的小店说:“给我个旺仔牛奶。”
  易拉罐“咔嚓”一声被打开,任宽放到韭儿身边,“你还能记着味儿啊,狗鼻子。”
  韭儿对任宽的滤镜有些厚重,任宽说什么,他都当任宽是在夸他,朝任宽憨憨一笑,“香啊。”
  “我看你就没有觉得不香的。”任宽催促道,“赶紧吃,吃完我还得回店里。”
  韭儿知道任宽对他没有不耐烦,由衷道:“宽哥做的都香。”
  “啧。”任宽笑了,点了根烟,心头暖洋洋的。
  人见得多了,也就少了一份真诚,别人的赞赏都是带着恭维性质的,唯独韭儿的不一样,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发自内心的。
  嘴真甜,能甜到任宽心坎儿里。
  满足了任宽的虚荣心,他话也格外的多,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我看你甜咸都不忌口啊,明天吧…给你蒸几个点心,甜口的。”
  管他甜口的还是咸口的,韭儿都来者不拒,好养活。
  任宽一厨子说到吃的,脑子里五花八门的想法都来了,“那些高端的都好看不实在,甜口的还是红薯最好,冬天吃,暖和不说,你掰开香的要命,吃嘴里还甜丝丝的。”
  听任宽讲话听得入迷,韭儿抬着下巴,举着筷子,好奇地问:“多甜?”
  任宽一低头,韭儿那双不聚焦的眼珠子就像是被蒙尘的珍珠,小脸上满是憧憬,嘴角还沾着饺子皮的锅巴。
  “多甜?”任宽用食指替韭儿擦去嘴角的锅巴,那丝不甘与酸楚涌上心头,失去一双眼睛,不止剥夺了韭儿去观看这个世界的权利,就连韭儿的生活范围都有了很大的局限性。
  任宽取笑他是小土包子,不是因为韭儿没见过大世面,而是一些寻常的东西,韭儿都没有机会去接触。
  人生匆匆数十年,给韭儿留下的遗憾太多了。
  任宽丢了手头的香烟,又将其踩灭,指腹摩挲在韭儿的脸颊上,低声回答:“没你甜。”


第11章
  韭儿仰着张好看的小脸,逆光而坐,刺眼的太阳光被他挡在脑后,脸颊红扑扑的,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说不清他到底是被这毒辣的太阳晒的,还是脸红,知道害臊。
  也不知道任宽心头在想什么,伸手掐住了韭儿的脸蛋,指腹间全是滑腻的触感,别看韭儿瘦瘦小小的,脸蛋掐着手感却特别好。
  明明满脸写着,“我听懂了,我好高兴”,可韭儿还明知故问,“什么没我甜?”
  这可太有趣了,就像是韭儿在哪学了魔术,赶着上着要给任宽表演,可任宽早就识破了他的戏法,但任宽舍不得拆穿他,还得故作认真道:“什么都没你甜。”
  他顺势点了点韭儿的嘴角,分明是揶揄的语气,又带着几分考究的真诚,问道:“嘴怎么这么甜?你看看你一天天把我哄得五迷三道的?你不甜谁甜?”
  好话都听到耳朵里,记在心里,韭儿喜上眉梢,别的都听懂了,就有一个词没懂,他问道:“什么是五迷三道啊?”
  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叫明知故问,这问题问得妙就妙在,是韭儿开得口,不枉费任宽叫他一声小文盲,他是真的不懂,即使是懂,也是略知皮毛。
  这些年长得不光是年纪,还有任宽的德行,他遇上说荤话的女人,都懒得接招,如今想要试探试探韭儿的反应,是他当学生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
  “五迷三道啊?”任宽也不是个有文化的人,真要他逐字逐句的解释他还做不到,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我这整天担心你吃不好的,还不是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
  他们这儿夏天本就炎热,任宽一两句弄得韭儿脊梁骨在打颤,从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来,两腮也越烧越热,烫得两腮子像是寒冬腊月里吹出来的高原红。
  “嘿…”韭儿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一抬胳膊捂住了脸,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能再叫任宽看到他的表情了。
  任宽哑然失笑,韭儿这动作有些掩耳盗铃了,他不知道,他在一个双眼健全的人面前,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没法藏住。
  铁了心不给韭儿台阶下,任宽掰开他的胳膊,“你偷着乐什么?”
  “我没有!”韭儿挣开任宽的大手,端起饭盒,试图用吃饭的方式欲盖弥彰。
  “你是没有。”任宽没跟一个孩子计较,“你当着我的面乐的。”
  韭儿据理力争道:“我没有高兴…”没有高兴是假的,韭儿非得犟嘴,还是怕任宽觉得他一点都不矜持,虽说他不知道矜持是个什么意思,本能地害羞罢了。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刚刚还夸他嘴甜,经不起夸,任宽哼哧笑了一声,“赶紧吃,吃完我得回店里了,正忙着。”
  见韭儿听了自己的话,埋头吃着饭,任宽双手往后一撑,目光温和地打量起韭儿的背影。
  夏天的衣服淡薄,清瘦的韭儿,蝴蝶骨在衣料下若隐若现,贫瘠消瘦的背影,让任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描摹凸起的脊梁骨,确切地说,是他想给这具单薄的小身板一点支撑。
  在任宽眼里,韭儿太小了,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树苗,大风刮过都有倒在地上的可能。
  无论是作为一个路人,还是朋友,还是大哥哥来说,韭儿招人疼,他无形中散发出羸弱和倔强,会激发出任宽的保护欲。
  想要把韭儿带回家的冲动愈发不可收拾,可仅仅是冲动,韭儿不是一只小宠物,不能说自己给口饭吃,就能带回家的,那和韭儿在按摩店里有什么区别。
  任宽找不到一个好的立场去进一步帮助韭儿,如同窈陷在了泥潭。
  人的贪欲起初像是一张遮天蔽日的大黑布,不知什么时候,黑布上被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斑驳的星光从口子上泄下来。
  韭儿就如同站在这块黑布之下,任宽每一次的经过,都是星光的照耀。
  韭儿会伸手去撕开裂缝,一步步地靠近任宽,贪婪地想要了解任宽更多的事情,任宽每一次的路过,他都不想错过。
  夜里,韭儿还没来得及洗漱,靠在窗口上殷切地等到任宽的到来,湿热的夜风夹杂着暧昧的声响,和任宽过了一次夜后,他有些懵懵懂懂的,但还没有到无师自通的地步。
  任宽收拾好店里,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得不疾不徐,他知道在不远处,韭儿会翘首以盼,每天和韭儿问候早晚安,成了任宽一天的必修课。
  他清楚,他去韭儿一定会在,他要是不去,他不确定韭儿会等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又或是傻乎乎地坐到半夜,一想到这些,他竟然有些轻浮的得意。
  韭儿的性格看似软绵,但在很多事情上却过分执着和固执,除了要自己走路,还有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等自己经过。
  哪怕是在夜里这条街上还未完全安静下来,任宽也不好意思扯着嗓子跟韭儿说话,又或者说黑夜给他一种隐秘的错觉,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成了他和韭儿之间的小秘密,一种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任宽压低声音道:“等多久了?”
  听到任宽的声音,韭儿会很有精神,裂开嘴笑得很灿烂,总是善解人意地回答道:“没等多久。”
  任宽的叮嘱很单调,韭儿几乎都已经能背下来,包括任宽低沉的语气,任宽平缓的喘息,任宽会说话的时候来回走多少步,韭儿他近乎痴迷地在乎着任宽的任何细节。
  他像是得到了一份心意的玩具,他的无知,他的好奇,统统都是因为任宽这个男人。
  “晚上洗澡的时候小心热水,别被烫着了。”不管韭儿对周遭的一切有多熟悉,任宽还是不能放心一个盲人独居。
  这是一种关心一种保护,韭儿不会觉得被轻看了,回答道:“嗯嗯!宽哥路上小心。”
  正当任宽转身离去时,隔壁小旅馆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女人娇嗔的声音连玻璃窗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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