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 (何为生)

闻禹听见楚扬那头带着惊恐和哭腔的祈求的声时，心底最柔软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这种疼并不强烈，从左胸开始蔓延抵达浑身各处，就连握着手机的指尖也难逃幸免。

疼。

他心疼了。

他故意将楚扬单独留在寝室里，猜到因为汪伟峰的死楚扬会害怕得不行，本是打着要以此要挟人答应他一些稀奇古怪想法的主意，但在真正听到楚扬的哭声，他却始终没有说出那些酝酿许久的话。

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他一直想让楚扬跟别人一样仰视他，爱慕他，哀求他，为什么真正走到这一步，他会那么不舍呢？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么？

闻禹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心疼是什么滋味。以前，就算当初的爱犬横死街头，就算闻蓓蓓被扯着头发暴打，就算老妈战战兢兢差点跪下来求他他都没有心疼或者心软过……

而如今……

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管代表的是什么……他现在都必须马上出现在楚扬面前。

闻禹什么话都没说，电话也没挂，迅速冲出安涛的寝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楚扬侧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床上发抖，他泪流满面，和那次喝醉了一样，眼睛鼻子嘴巴都红红的，明明不是什么让人痴醉的面相，五官称不上卓越，可一哭起来却让人有种想怜惜他，亲吻他，爱抚他的冲动。

进来的闻禹心跳慢了半拍。

他慢慢走到楚扬面前，小心翼翼的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伸出手抚了抚那白皙嫩滑的脸蛋，鼻息间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一直被楚扬握在手里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悄然滑落，没人去管。

楚扬的眼泪没断，目光有些呆滞，胸口小幅度抽搐着，连带着脖子上的筋也一股一股的跳动，显然是被吓坏了。他闭上眼睛轻轻靠在闻禹的肩上小声呜咽，双手握拳，缓缓搂住了闻禹的腰。

“不哭了……”闻禹微微皱眉，极力控制住自己随着楚扬而改变的情绪，一下一下的揉着楚扬的脑袋，“不哭了，闻禹来了，他在的，抱抱，乖，不哭了宝贝。”

“你要他快点回来，他回来了，放心吧，有坏人他会帮你打跑的，好吗？不哭了，扬扬不哭了。”

“宝贝儿，你看看我，我在呢，不怕了好不好？”

闻禹捧起楚扬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舔舐掉他脸上的泪珠，继续道：“乖宝宝，老公在的，他会保护你的，好吗？”

他知道今天晚上是真的把楚扬给吓到了，心里懊恼不已，明明知道楚扬胆子小还非要去折腾人，简直是没事找事干。

不过他没想到楚扬会这么缺乏安全感。

他之前查过楚家的资料，上面显示楚扬童年过得很幸福，家庭和睦，活到现在各方面都是一帆风顺，居然会这么害怕鬼神这些东西……

闻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想法，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为眼前哭泣的人儿所改变，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慌张与无措充斥了他的大脑。

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

“不要吓唬我了……”楚扬忽然小声说道，“我好害怕……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害怕……不要再吓唬我了……”

他依然在抽抽噎噎的哭泣，眼睛恢复了些清明，微微噘着嘴一抽一抽的说：“我……我害怕……”

我好害怕……

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不要再吓唬我了……

闻禹的心再次剧烈的悸动了一下。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语气不再如刚才那般控制得那么平静轻缓，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的。”

——

楚扬周六回了家，从闻禹怀里醒来的他情绪比较低落，对昨晚发生的一切绝口不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闻禹没有拦着他，闻禹自己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内心。

……装满陌生心绪的，焦躁不安的内心。

有生之年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

是……是喜欢？

他不太明白。

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只是一直没有动过真格，以往那些片段零零散散的存在他的脑子里，感觉却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在这方面属于三分钟热度，想上一个人的欲望没了就会想换下一个，要说这次莫名其妙喜欢上某个人了他是绝对不信的。

没理由啊，喜欢楚扬？

喜欢那个胆小怕事别扭傲娇又怂又爱哭长相还只是凑合程度的楚扬？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吧？

“你爸给我打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家看你妈。”安涛推开闻禹的房间门走了进来，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打开，随意往椅子上一坐。

现在是正午，楚扬刚走没两个小时。

闻禹四脚八叉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脸上一片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涛见他半天不说话，微微皱眉嘿了一声，“听没听见啊你，跟你说话呢。”

这学校的环境很好，宿舍区更是安静得听不见一点杂音，鼻尖隐隐能嗅到楼下花园区飘上来的清新花香，从阳台往外面看偶尔还能看见几只鸟展翅飞过。

昨天晚上肯定比现在更安静，楚小扬会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到也是正常的。

都怪他，没事非要吓人，把人吓蒙了还得自己来哄，给自己找事儿做。

啧。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是个这么傻逼的一人，想要楚小扬干嘛直接威胁他不就好了，吓唬他干嘛。

脑子有病。

“涛哥？”闻禹没有回答安涛的问题，眨巴着两只眼睛问了句：“你有认真喜欢过别人吗？就是，用心喜欢那种……哎算了算了，一般喜欢也行。”

“哈？”

安涛听得云里雾里，看了他一眼，往椅子上一坐，撇着嘴道：“问的什么傻逼问题，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纯情的男高中生呢，都谈多少对象了装个屁啊。”

闻禹：“……”

也是，初中谈的那些暂且不谈，上高中也得有好几十任了，装个屁。

不过……那些人中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思考这个问题的。

他们的脸上总是写着得意，狡猾，开心，谄媚，即使心里害怕还是会笑着迎合他，哭也不敢放开了哭，假惺惺的做样子，生怕真的大哭了会被他用其他手段折磨。

楚扬不一样。

楚扬是真的讨厌他，也是真的害怕，想哭就哭，该瞪就瞪，偶尔还壮着胆子叫他滚，虽然也有被压迫得不敢说话的时候，但总的来说，楚扬和以前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你不会现在才发现你喜欢上某个人了吧？”安涛挑着眉好笑的看着他，“谁这么大能耐，楚扬？”

闻禹发愣的目光短暂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操？”安涛忍不住笑了，“真的假的？”

也不怪他憋不住笑，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闻禹有这么纯真的一面，大多数的闻禹都是孩子王的模样，霸道邪恶蛮横整人的点子奇多无比，还几乎不被责骂。

第一次牵小女孩的手都能追溯到小学去了，这会儿告诉他闻禹喜欢上了别人？

逗呢？

闻禹无语的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拿出烟盒点上一支，“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笑我，回答问题，快点儿的。”

安涛的注意力回到了游戏机上，“那不是废话吗，老子从小跟在你后面帮你擦屁股，哪儿来的时间撩妹，甭说喜欢了，连和异性好好聊会儿人生的情况都没有。”

闻禹啊了声，“你就没有凭着外貌喜欢过谁？”

安涛眼珠子在游戏机上瞟来瞟去，手上动作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能喜欢谁，稍微有个长得好看的出现在面前不都被你给拐走了么。”

“……有吗？”

闻禹吸了口烟，回忆了一下过去的种种，似乎是这样的，每次看到漂亮的或者身材好的，总是他第一个出手，也从没问过兄弟们的意见。

好像是有点太过自我了？

“那不是因为你们不说么，要是你们说了我肯定看都不带看一眼的。”闻禹辩解道。

安涛嘁了一声，无情的戳穿了他：“得了吧你，要是我一开口你肯定更来劲，会说一些咱们公平竞争啊真爱在眼前谁能放手的鬼话，就你那张嘴，不依着你能把老子烦死。”

“……是吗。”

闻禹检讨了一下自己，发现过去的十几年确实一直是安涛让着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争不抢，静静的待在一边等着他，出了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出来维护他……

涛哥也算是半个老爸安插在他身边的保镖了……

等等！这画风不对！

莫名有种……那什么的感觉。

“哎涛哥！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闻禹瞪直了眼睛，惊悚的看着眼前的兄弟。

“……”

安涛目光一凌，额角和脖子隐隐的蹦出了青筋，手指瞬间大力抓得新款游戏机咯咯作响。

“哎别！别生气！”闻禹摆了摆手，“下手轻点儿，新的呢，我还没玩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