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 (何为生)

昨天喝得太多，导致后来发生的事印象并不深，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和闻禹纠缠了一夜，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鲁志的脸。

楚扬的脸瞬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一根棍子狠狠的砸在了心头，砸得他说不出话来。这种久违的经历情事后的不适感是不会错的……

难道是鲁志！？

难不成他是被鲁志给……

楚扬不敢再多想，颤抖着手指拿过旁边的衣物艰难的穿上，不敢再多看一眼房间内的场景，匆匆忙忙出了房门。

自然也就没看见闻禹特地放在桌上的纸条。

出了门后楚扬才发现这家酒店是以前闻禹很喜欢带他来的那家，他的腿肚子都在抖，想起昨晚的梦境，心脏一阵莫名的悸动，一个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

楚扬咽了咽口水，迟疑着没有走出酒店大门，他缓缓靠近前台，内心不断与自己斗争着。

会是他么？

会是……那个人么？

据他所知，鲁志家里并没有那么有钱，如果是酒后乱性，应该不可能带他来这种地方。

会不会……

会不会有可能是那个人……

楚扬心跳慢了一拍，期待与莫名的欣喜占了上风，促使他开口向前台的服务人员问道：“可不可以请您帮我查一下6205房昨晚登记的客人……叫什么啊？”

工作人员态度很有礼貌，认出了楚扬是昨晚客人带过来的醉汉，眼里丝毫没有掺杂着任何让人不适的东西，她操作着面前的电脑，轻声道：“您好客人，昨晚6205房的客人姓刘。”

工作人员的话语石破天惊，楚扬只觉脑中轰鸣一片，血气猛然翻涌上胸口，喉咙腥甜，浑身每个部位都在不正常的痉挛着，眼前的景象逐渐不真实了起来。

姓……刘。

姓刘……

姓刘！

不姓闻！

不姓鲁！

他被……

他被陌生男人给……

楚扬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沉浸在不知所措和迷惘中的他并没有发现老妈不自然的目光，他刚想进到自己的房间好好洗个澡，就被叫住了。

“扬扬！”楚妈尾音颤抖着，视线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楚扬的脸。

楚扬双目通红，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忍心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恶心事告诉她，佯装平静的问道：“……妈，有事么，我很累。”

“对不起……”楚妈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神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

莫名其妙的道歉让楚扬皱了皱眉，他疑惑道：“怎么了吗？妈，你有话就说，我……真的很累，想睡会儿。”

楚妈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她说：“对不起扬扬……几斤……死了。”

楚扬愣了愣，昨晚那件事的真相本来就让他精神恍惚，所以这句话没有迅速被他消化，似乎有一道屏障挡在他的表层，抗拒着某种认知钻入大脑。

僵持了一会儿，楚扬的世界骤然一道晴天霹雳。

他好像意识过来他的妈妈在说什么了，表情从茫然渐渐换成了难以置信。

……死了？

谁死了？

几斤死了？

几斤……死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扬扬！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楚妈不敢直视楚扬的眼睛，眼泪花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啊转，她上前去想拉住楚扬的手，被楚扬给躲开了。

楚扬身体摇摇欲坠，煞白的小脸差点没绷住，他扯了扯嘴角，逼着自己笑了一下，轻声说：“妈……你说……什么？”

“对不起啊……我……我只是想着，几斤……它天天呆在家里太闷了，它都不会叫唤……我就是……我就是想带它出去遛遛……对不起扬扬！我没想到它在街上看见一只橘猫会激动得冲到马路上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对不起你！妈没能拉住狗绳……让几斤给……给车撞了！”

楚妈嚎啕大哭，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嘴里含糊不清的忏悔道：“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对不起几斤！对不起扬扬……你……对不起啊……”

楚扬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哽在他的胸口，迟迟不肯吐出来，他的下巴直哆嗦，半晌才从巨大的痛心中挣脱出来。

妈……

那是我的狗……

那是闻禹送我的狗……

那是他……留给我的唯一有生命的礼物。

你凭什么……要带着它出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弄死我的狗？

一个个令人窒息的问题和伤人的话语冲到嘴边，楚扬用尽全力把它们全都咽了下去。

他看着愧疚与自责的母亲，根本舍不得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一年多……他已经伤了父母的心太多次了。

分手之后，他不曾笑过，整天苦着一张脸，待在家里要么哭，要么沉默不语，没有换位思考过父母的心情，没有帮家里做过一件事。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杜绝外人温暖的机器人，封闭着自我，放弃了与身边人正常相处的机会。

他甚至没有好好对待几斤。

几斤的吃喝拉撒一直是老妈在弄。

要怪老妈什么呢……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遛狗，是他不想放过自己，是他自私的舔舐着自己的伤疤，却忘记了……爱他的人也在痛苦。

楚扬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绕开了楚妈，轻声说：“没事……没事的……没事。”只说了这七个字便闭上了嘴，他怕下一秒他就崩溃了。

至少不能哭给老妈看到，这只会让老妈更加难受。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从客厅地上的某个大纸盒里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几斤，垂着眸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抱着整个纸盒进了房间门，“妈我睡会儿，你们别叫我……”

关上房门前楚扬还听见老妈无助又内疚的在念叨着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对不起几斤就能回来么，对不起能换回他的狗么，对不起……他就能忘掉一切么？

楚扬叹了口气，脸上冰凉一片，他把几斤从纸盒里抱了出来，轻轻放到地上。

记得刚来他家那会儿的几斤毛发非常顺滑好看，灰白相间，是一只娇贵的小狮子狗，一到固定的时间就必须送去宠物店修剪，他那时常常会想，几斤的刘海这么长，会不会把眼睛遮近视。

几斤的性格很乖巧，是犬类中少见的温顺类型，就算踢到它踩到它也仅仅是挣扎两下，自己换个地方躺着，这也是老妈后来为什么甘愿照顾它的原因。

很多人说宠物能敏感的察觉到主人的心情，楚扬觉得这话说得没错，他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在他哭的时候几斤跑上来舔他眼泪的了，顶着两只又黑又圆的眼珠，无形中给了他很多力量，可他经常会推开几斤。

每次看到几斤，楚扬都会想起和闻禹发生的事，会想起在那个烟火璀璨的夜晚，曾经有个男孩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爱你……他会责怪老天，为什么听不到他的祈求，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窗外的天空阴沉了下来，漫天飘散着厚厚的浊云，缺少了太阳，整个世界好像丢了灵魂般毫无生气。

楚扬跪在地上，伸出手指想摸一摸几斤，他不知道几斤的伤口具体在哪里，在即将碰到几斤沾到血渍的毛发时倏地停住了手，不敢再向前毫厘。

无形的锐利刀剑噗嗤一下刺穿了楚扬的心脏，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疼痛难熬。

他克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怕吓到几斤，慢慢的……慢慢的蜷缩着身体，躺在了地上，用额头碰了碰几斤的脑袋。

“几斤……”

你醒一醒啊……

“几……斤……”

你起来啊……你起来跳一下……让我去死都行……

“几斤啊……”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你平时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陪你的时间太少，是我太自私太过在乎自己的感受了……对不起……几斤，你醒醒好不好……

沙哑的声线短暂响过之后，房间里换成了压抑又绝望的哭泣声和拼命呼吸的抽气声。

冰冷的地板湿润一片，由地底的深渊之下爬上一股渗人蚀骨的寒意，缓缓缠住了楚扬的四肢。

好冷。是不是有鬼来带走几斤的魂了，为什么这么冷？

几斤，你知不知道……我遇到好难过好痛苦的事情了……

那个说要和我把恋爱一直谈下去的人……他不要我了。我也……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活着好痛苦……所以你才选择死的对不对？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


呜呜呜你们别说了我不是人呜呜呜

104

给几斤做完后事是在几斤去世的第七天，楚扬在郊外给它找了个种满鲜花的地方葬了骨灰，他想，几斤天性好静，待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开心的。

自闻禹消失后，楚妈就没再见楚扬笑过。

她作为母亲，在知道他们恋情的时候就提醒过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当初楚扬不相信，她也没辙。

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她也不忍心再去责怪他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楚扬都这么难过了，她只能把这些心事憋着，不敢再提闻禹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