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一个黑拳手,叫棕熊。”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海连又喝了一口酒,时隔多年,他再也不是当年靠遗忘来逃避的小男孩了,“但是白虎帮的人依然不相信我,他们嘲弄我,说我是在鸡血盆里洗了把手来冒充的。”
“我气疯了……不,那天晚上的我就是个疯子,我对他们说我会拿出证明来给他们看。”
“你要怎么证明?”
“你说呢?”海连笑了一下,这个笑不带任何感情意味,“我扭头就走,回到了风信街。”
方停澜能想像得出那个场景。瘦弱的男孩,满手是血,孤零零的走在洒满月光的街上。
“我从厨房找到了一把柴刀,正要劈下去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拉住了我。”海连闭上了眼睛,“是白虎帮的二把手盲鹰阿格,我完全没注意到他跟踪着我,他说我合格了——他成了我的老师。”
后来海连曾问过盲鹰阿格他为什么就合格了,为什么会成为他唯一的学生。他的老师回答得很不客气:因为你下手够狠,加上走起路居然没声音,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老子现在给你喂点猪食,以后你就能给老子挣大钱。
“我没让他失望,确实给他们挣了大钱,也从他们手里捞了一点猪食,搬了家。”海连喝完了最后一瓶酒,“后面的事情,我想水银那家伙应该都告诉你了。”
“你那个叫跳蚤的朋友呢?”方停澜问道,“后来真的跟你横行港口了么?”
海连语气平淡:“没有,他死了。死的很不光彩,他喝醉了酒脸栽进水洼里,就这么淹死了。”
方停澜轻轻地啊了一声,他没有说什么同情和安慰对方的话,只是静静保持着这个姿势,曼声哼起了一首曲调简单的泰燕歌谣。海连在听清第二句时忽然笑了:“小时候我阿娘唱过这个哄我睡觉。”
“我娘也是。”方停澜点了点头。于是独唱变成了二重唱,二人声音比风还要轻,也就被风托着送到了远处的海面上。
潮水冲刷着礁石与细沙,月明中天,万物在悄悄长出新的枝桠。
“可以睡了吧?”海连看了一眼洞外的月亮,“已经是新年了。”
“我伤口又有点疼。”方停澜说。
“疼是好事,证明在结痂。”
“小时候我要是哪里疼,”方停澜尤在自顾自的念叨,“我爹娘会亲一下我的额头。”
海连一脸莫名:“我又不是你爹娘,何况亲额头了伤口就会不疼了?”
“没准呢,”男人哼哼唧唧的装可怜,“就像要是我明天退不了烧就死在这荒岛上了,这也是没准……”
海连见对方越说越没个遮拦,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这人脑门上,但看方停澜确实烧得迷糊,这手到底没能伸出去,小海盗磨着牙,本想敷衍地在对方额上蹭一下就算完事,结果他刚侧过脑袋,前一秒还虚弱无力的病人忽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衣领,自己再微一偏头,下一秒两人的嘴唇便撞了个正着。
吻来的猝不及防,海连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着对方噙满了笑意的眉眼。
海连挣了一下,但握着的那只手更紧了一些。他偏过头,在气息交错间挣扎地开口:“我说了我要想想……”
“我给了你一年的时间用来想想,不是么?”方停澜笑得无辜极了。
“方停澜,”海连气结,“你这是狡辩!”
“嗯,坏人当然最擅长诡辩。”狡猾的坏人微笑着再次倾身向前。
这一次的亲吻带着灼灼的温度,仿佛一团火焰沿着才饮下烈酒的咽喉直烧进了心里。海连尝到了方停澜舌尖的一丝甘甜,这人什么时候吃了那包糖的?海连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这个问题就被划过齿列带来的湿热战栗给卷走了。
糖饴和酒气在交缠中混杂成了一股叫人迷醉的味道,海连仿佛又回到了大海中,并且在不断的往下沉坠,他在这场甜蜜的溺毙中想要抓住点什么,结果一不小心便碰到了方停澜的伤处。
还想趁机得寸进尺的方停澜这下是真疼了,他往后退了半尺,白着脸吸了口凉气,忽然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笑容无奈:“唉,我真是自作自受……”
“你还知道自作自受。”
“所以你的答复呢?”方停澜抬眼看他。
他的小海盗连耳朵尖都是红的:“你说呢。”
第58章 群青烟
79.
虽然海连让他再休息休息,但方停澜仍在退烧的当天下午便走出了岩洞。
之前情势紧急,他松开绳索撞到桅杆的时一点防护没有,伤到了腰,脚踝也不知什么时候扭出了一片青紫,海连看他一瘸一拐的架势想要过来扶一把,结果方停澜摆了摆手:“你的刀借我一下。”
海连把刀丢了过去,他走到一旁的矮树旁试了试枝干韧性,用匕首削去多余枝丫后用力掰了下来,他拿在手中甩了两下,又挽了个漂亮剑花,啪地一下杵在地上,冲海连龇牙一笑:“看,我又有一条腿了。”
海连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海岛并不大,四周都是浅滩与礁石,中间一片稀稀拉拉的树林,连只兔子都没有。海连自己半天就能绕上一圈。这次两人都不急,加之顾着方停澜的伤,一路慢悠悠的走走停停,中途还补充了一顿没盐的烤鱼。
这一圈转下来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在礁石缝里发现了两箱不知何时漂来的物资。
海连砸开其中一只箱子,发现了一堆已经泡坏了的织物,他试着抖落铺开,但那些本该顺滑如水的面料依旧皱巴巴的,缠枝的花纹与走兽也被海水侵蚀得面目模糊,中间还有几个不知是鱼啃还是虫蛀的烂洞。
看来是没法用了。他惋惜地去开另一个箱子,这个箱中事物倒是都有油纸包裹,保存完好,他取出油纸包打开一看,不由咋舌:“怎么是颜料?”
“什么颜料?”方停澜凑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顿时惊讶道,“这是兰黎塞出产的群青,这么一小包,价格只怕相当于三倍重的黄金。”
海连轻轻碰了碰粉末,指尖霎时多了一抹深海的颜色,在天光的折射下隐隐闪着金与红的瑰丽光泽。他好奇地端详了一会,不由得又有点泄气:“颜料又不能当饭吃。”
“有箱子,至少说明附近或许会有船经过,”方停澜安慰道,“油纸上没打海关的戳?”
有戳印,至少能判断这两箱东西在海面上飘了多久,甚至可以推测出商船的航线,然而海连翻找片刻摇头道:“没有,应该是走私货。”
他说着将颜料重新包好,继续翻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他没再翻出其他颜料,倒是找到了几包烟草和茶叶。箱子见了底,依然没有食物,“看来还得继续吃鱼。”他叹气。
“倒是可以泡茶喝了。”方停澜打开茶包,“哟,还是疏庭春茶。”
海连沉默,他可没有方停澜这么乐观。他拍了拍手上的碎木屑,扣住一旁的礁壁,一个弹跃便翻上了这一人多高的礁石上。
方停澜抬头看他:“附近有船么?”
“跟前两天一样,海平线上有船,但是离我们太远了。”
他这几天除了照顾方停澜的伤势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块礁石上眺望海面,指望着能有一艘商船,或是海盗船,甚至是军舰能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只要有船,就有生机。然而他从朝阳初绽等到夕阳濯金,每天都是希望与失望的交替循环。
“稍近一点的地方倒是能看到一座岛。”海连继续道,“就在正前方。”
方停澜心领神会:“你想到那座岛上去?”
“嗯,如果今天依然没有船过来,我们就得想办法过去了。”海连答道,“这座岛太小,也没有什么活物,靠之前那一场雨贮存下的清水撑不了多久的。”
“那就做个折中的办法吧,”方停澜的手抚上那几个油纸包,“我也来试试求救,如果到天黑还是没有船过来,明天我们就造桨划小艇去对面的岛上看看。”
“你打算怎么求救?”海连疑惑,“燃烟么?我试过了,隔得太远,他们看不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停澜笑道,“今天试试我的办法,不行我再来帮你摇桨也不迟。”
两人沿途捡了一捆干柴,拿着纸包在岛上很快找到了一个背风口,方停澜把自己腰带上的弹匣取了下来——火铳之前便掉进了海里,再留这盒子弹也没什么用。他一边用刀撬开弹壳,一边扭头对海连道:“帮忙再准备一些湿柴。”
海连点点头转身去办,等他回来时方停澜已经将火药收集到了一处,那几包烟草也被他拆开,一并混在了漆黑硝石中,他拄着拐杖想了想,又讲那包群青颜料也倒了进去。
“你刚刚还说这个很值钱。”海连挑眉。
“在有价的市场上,它是昂贵的颜料;在无人的荒岛上,它就只是有色的粉末而已了。”方停澜毫不在乎地笑笑。
他在四周环绕摆好了干柴,朝海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火引在你手上,只点燃干柴就行。”
海连虽然不明白东州人在搞什么花样,但还是依言照做。细长的火引分三处点在木柴上,从枯黑的燃点中心慢慢扩散成一朵朵暗红的花蕾,花蕾摇曳,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后顿时欣喜若狂,不过片刻工夫便在眼前绚烂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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