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叼着细长的烟,嘴角绽放出迷人的微笑:“拦也拦不住。”
他们说话的时候,高亦其正睁大了眼睛向远处眺望,因为遥遥走来一人,撑着黑色的伞,穿过层层雨幕,即将来到他身旁。
高亦其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忍不住挣开下人的手,冒雨向着高诚来的方向跑去。
短短几十米,水花在他脚下盛开又枯萎。
“哟。”高诚笑着将他搂住,嘴里责备,“你可真是折腾死我了。”手却将高亦其搂得极紧。
他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安心的刹那,又推开高诚,别扭地说:“先生,我坐错车了。”
“不怪你,以后我亲自回去接你。”高诚硬是将高亦其搂回来,见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连忙将伞倾斜过去,“没人比你更金贵了。”
男人一靠近就带着逼人的压迫感,将高亦其从头到脚笼罩在内,他追随着高诚的脚步,低头小跑,没跑几步,发现对方的脚步刻意放慢。
“小孩子就是麻烦。”高诚含笑调侃。
高亦其抿唇反驳:“我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
“十八。”高诚轻蔑地揉他的脑袋,“我都二十八了,你在我面前难道不是小孩子?”言罢,得意地加了句,“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气得满面通红,抬起脚甩了高诚一裤腿泥。
高诚活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撒娇的,又是稀奇又是好笑,把高亦其往怀里一压,拐进江边的一栋别墅:“你就可劲儿闹吧,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把房门推开了,屋内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见他们抱在一起,神情各异,但都没开口询问。高诚毫不在意,把高亦其往怀里一抱,直接顺着楼梯往二楼去,陈叔站在楼梯口拿着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候着。
“爷,洗澡水放好了。”
“那感情好,赶快把这小兔崽子洗洗干净。”高诚的大手牢牢按在高亦其的后颈边,不让他挣扎,“你是不知道,来的路上把我给闹的,头疼。”
“爷说笑了,肯定又是您惹小少爷。”陈叔笑笑,侧身替他们打开房门,还要说什么,隔壁的房间突然冲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衣衫不整,醉醺醺地向他们冲来,高诚刚把高亦其松开,跑在后面那个就从腰间摸出一把枪,直接把前面的人崩了。
——砰!
鲜血混着脑浆撒了一地,高亦其呆立当场,脸颊上溅了几滴热滚滚的血,脚下也迅速漫上来红褐色的血泊。他眼前一片飘摇的血光,耳畔似乎响起高诚气急败坏的谩骂,还有陈叔的阻拦,总之等他回过神时,眼前缓缓凝聚出昏黄色的光影,再然后是高诚戾气遍布的脸。
高亦其讷讷地唤了声:“先生。”然后眼睛转瞬涌出一滴泪,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但他只流泪,并不像前一晚那样哀嚎。
高诚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脱了风衣将他搂在怀里:“我迟早有天崩了那个混账东西。”
“小兔崽子,你可别被吓傻了,要不然哥哥就算死了,也没脸见你娘。”
高诚语无伦次的安慰把高亦其逗笑了一瞬,然后哭得更凶了。
他哽咽:“我想娘了……”
“唉,别哭。”高诚慌乱地擦着他眼角的泪,“其实死人正常……不是,其实你就是倒霉撞上了……”男人越安慰越乱,最后无助地去看陈叔。
陈叔视而不见,直接将换洗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门。
高诚眼神闪了闪,悄悄捂住高亦其的耳朵,片刻屋外传来几声惊叫和沉闷的枪声。
他什么都没听见,抱着高诚的脖子哭得昏天黑地,眼睛都肿了,被抱进浴室脱了衣服也没反应,只扯着面前的衣角含含糊糊地叫“先生”。高诚苦恼地捏捏高亦其湿漉漉的小脸,再伸手探了探浴缸中的水温,觉得温度正好,便把他放了进去,可高亦其死活不松捏着衣服的手,高诚只好蹲在浴缸前,看着他洗。
浴室里的空气逐渐升温,男人解开最上面一颗衣扣,盯着高亦其微微泛红的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后来实在是口干舌燥,干脆摸出烟来抽,捏着烟的修长手指烦躁地抖动,喉结也开始滚动。
高亦其从小娇生惯养,生得纤细,皮肤又白,泡在水里浑身都泛起淫靡的水光。
高诚将面前的烟挥散,又把烟胡乱塞进嘴里,腾出手去摸他白嫩的脖颈,粗粝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落下,像是怕控制不好力度会弄疼他,只敢笨拙地抚摸。
生着茧子的指腹在高亦其身上带起一连串战栗,他畏缩着,并不排斥,直到高诚喘着粗气将手探到水下去摸他胸口粉嫩的圆粒,他才皱着脸打了个喷嚏。
“哎呦。”高诚猝然惊醒,苦笑着收手,甩了甩满掌心的水珠,顺便将烟掐了,“哥哥的宝贝儿啊,来。”
高诚边说,边将陈叔拿来的浴巾展开。
高亦其皱着鼻子从浴缸中起身,带着满身温热的湿气钻进男人怀里,鼻尖刚一贴近,立刻又被烟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得嘞,娇气。”高诚懊恼地把他抱起来,“烟味都不能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高亦其恍恍惚惚间根本没听清高诚的抱怨,他本能地抱住男人的脖子,颤抖着呢喃:“先生,我怕。”
高诚闻言,重重地叹息,走出浴室前从口袋里掏出盒东西扔了。
“怕什么怕?”男人凶巴巴地骂他,“小兔崽子净知道瞎闹。”
被斥责的高亦其委屈地抽了两下鼻子。
等他们走出浴室好久,浴缸里浮上来盒烟,刚开封,就少了一根,这会儿子被水一泡,全废了。
第04章
不是高诚说得夸张,而是高亦其这孩子真的倒霉,被爹娘丢下没两天,就遇上这么些糟心事儿,换了谁也得吓晕过去,他只是缩在高诚怀里哭,理智尚存,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估计是受得打击多了,反而没那么容易崩溃。
四月的天,没多冷,有钱人却爱糟践东西,竟还在屋里烧壁炉,也得亏壁炉里烧着火,高亦其披着浴巾光溜溜地坐着并不冷,只是心里空得厉害,一会儿想起母亲临死前的样貌,一会儿想起方才死人时飞溅起的血点,越想,脸越白,最后血色竟全退了,让一旁坐着的高诚看得胆战心惊,生怕高亦其吓病一命呜呼,那他的半条命也得跟着去了。
好在高亦其吓归吓,理智渐渐回笼,他把双腿塞进被褥,战战兢兢地挨到高诚身边,颤声道;“先生,我饿。”
高诚这才想起来他还没吃饭,连忙把陈叔喊进来,折腾了顿西式的午餐送进屋。
陈叔不仅端了餐盘,还拿了张小小的方桌架在高亦其身前,他没出去上学时,但凡生病,母亲总支了桌子许他在床上吃饭,如今触动情肠,饭没入口,眼泪倒是扑簌簌地落下来。
高诚眼皮子一跳,见不得他哭,伸手把餐盘往身后藏:“你不爱吃这个,我就让他们重做。”
高亦其摇摇头,把餐盘抢回来,抽搭搭地切略微带了血丝的牛排,他拿刀叉的姿势很标准,吃起饭来也很秀气,看得高诚连声感慨,说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难伺候,但手里却也拎起刀叉,替他把牛排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就差没喂进高亦其嘴里了。
一盘牛排下肚,又被高诚灌了杯牛奶,高亦其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他哭得头疼,没说两句话就困得睁不开眼睛,高诚也不拦他,而是将被子展开,搂着高亦其哄他睡觉。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全是血光,等高亦其喘着气惊醒,满身都是黏腻的汗,身上倒是轻松许多。他爬起来,拧亮床头的台灯,见四下无人,料定高诚出去办事,就披着睡衣想去浴室冲个澡,哪晓得浴缸里泡着冷水,水面沉沉浮浮全是香烟,烟丝儿都泡出来了,别说洗澡了,清理都费事儿。高亦其只好换了衣服,打开门去找高诚。
屋外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楼的客厅里还坐着那么些人,只不过屋子正中央多了个麻将桌,四个人凑在桌边嘀嘀咕咕地洗牌。也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他,笑着招呼他下来。
“高先生带来的人,一起玩吧。”高亦其被稀里糊涂地拉到桌边,其中一人洒脱让座,嘴里说着“不玩了”,却在他坐下后站着没动。
高亦其盯着麻将牌拼命摆手:“我不会玩。”
“哎呦,没事儿,你随便出,账记在高先生头上。”他无论说什么,都立刻有人软硬兼施地打太极,“大家热闹热闹,不赌大的,这年头谁敢真赌钱啊?”
四下里响起嘻嘻哈哈的附和,高亦其骑虎难下,又找不到高诚和陈叔,只能硬着头皮瞎出。
他根本不会打麻将,捏着东西南北中满头雾水,就算面前搁着清一色,也不知道胡牌,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少,最后彻底输得一干二净,还白搭上几个子儿,心立刻紧了。
再说另一头,高诚不过去旁的房间接个电话的功夫,转眼面前就摆了账单,他照常伸手往怀里掏钱包,余光随意一扫,立刻被账目上的赤子惊得骂娘:“哪个混账玩意输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