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种 (北境有冻离)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10
这些话他从没对人说过,因为他觉得说出来,也没人会心疼他的——大多数人都会看他笑话,要么就笑他矫情。
顾隐朝面色微变,他紧紧攥着那根发带,喉结滚动,半晌才开口道:“阿芜,你是鬼手的弟子,你一定医术高超……算是我求求你,救宁溯一命吧。”
赵芜怔怔地看着顾隐朝,好半天才有些木然地想——原来他的小顾哥哥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
他想,自己也算是见过了……即便这模样并不是为了他。
于是赵芜笑着点点头,走到顾隐朝面前,将顾隐朝的包裹卸了下来。
他弯着眼睛,一双眸子比今夜漫天繁星还要亮。
“小顾哥哥,你要是愿意信我一回,就再等我一个晚上吧。明早,我一定给你一个解决的法子。”
第七章
第二日一早,赵芜果然给出了药方,他似乎一夜没有合眼,倚在桌边神色疲倦,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青黑。
顾隐朝刚要起身去抓药,就被赵芜扯住了袖子:“且慢。这副方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药引有些难找。”
赵芜将手按在桌子上,勉强将身子支起来,面上带着点顾隐朝看不懂的笑:“药引呢,要用当年的天山雪莲。天山雪莲只长在天山的山腰,这里是买不到的,所以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可以是可以,但……”
“此地去天山需要一个月,你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月,你放心,你去的时候我会照看好他的。”
顾隐朝一把握住赵芜的手,低声恳切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我走了,你和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赵芜一怔,抬头去看顾隐朝。他完全没想到顾隐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此刻他眼眶发酸,心头颤抖,只觉得有了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已经值了。
“我是大夫呀,哪里会出事,你争取早点回来就好了。”赵芜扑在他怀里,用力地抱紧顾隐朝,像是最后一次那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哪怕肚腹被压到也不松手,“隐朝,你读过的书多,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好不好?”
“如果是个女孩,就叫赵……”
“不要姓赵。赵芜这个名字是我师父随便起的,我并不知道父母姓什么。”芜这个字是杂草丛生的意思,他是在杂草间被师父捡回去的弃婴,赵芜想到这,不免情绪有些低落,“还是随你的姓氏吧,顾这个字好听。”
“好。”顾隐朝怜惜地摸着赵芜柔软的发,在他清瘦的肩胛处慢慢拍了拍,“那如果是个女孩,就叫顾嫣,如果是个男孩,就叫顾言,你觉得行不行?”
赵芜点了点头,努力地将眼泪憋在眼眶里。
“阿芜,等我回来。”
赵芜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我没命等你回来了啊,小顾哥哥。
顾隐朝走后的半个月里,赵芜难得地好好照顾了自己,整日躺着养胎,喝着燕窝和各类补品,面色变得更好了些。
就这样,直到半个月后的某天,赵芜难得地睡了个长长的懒觉。起来后赵芜精神头很好,把屋子里各处都洒扫了一遍,把他早早准备的襁褓、棉布还有剪子等东西找了出来。做完这些,他去街口的馄饨铺吃了一碗撒了辣子的馄饨。
汤鲜味美,皮薄馅大,上头还撒着一把鲜亮的小葱花,赵芜吃得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赵芜觉得今天的馄饨格外的辣,辣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吃完后,在桌子上留了一锭银子,没有等人来找给他银钱,就起身离开了。
赵芜回到家里时,已是天色沉沉,正赶上宁溯在院子里抓着一把米喂鸟。他主动走了过去,坐在宁溯身边,轻声道:“宁溯,我有办法救你,他已经走了,我就和你明说吧,是以命换命的法子。但是救你,我有三个条件。”
那天夜里,是赵芜给自己求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一试。可他熬了一夜,翻阅了无数医书,最终没能求来一个神眷。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办法。
在药王谷的时候,他的师父曾单独授他过一套银针秘法,其中最后的一式,就是归换。
以银针封入病者各大穴位,然后施针将所有毒都聚在一处,靠银针之法将毒过到另一人身上。
此乃以命换命之法,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用的方法。
“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你要对此事保密。事成之后,我会去西边的彼笠山上过剩下的日子,就劳烦你装装样子,让他觉得是他带回来的雪莲起了作用。”
赵芜已经知道了顾隐朝对他没有爱,那么他也不稀罕顾隐朝的怜悯与愧疚了。
“第二个,就是你要善待我腹中的孩子……”赵芜抚着隆起的小腹,咬了咬牙才继续道,“我不能带着孩子过毒,所以我要提前把他生下来。但我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了,以后,还请你和顾隐朝多关照他,让他开开心心的长大。”
赵芜看着宁溯,似乎是在想象他和顾隐朝以后的日子,良久才道:“最后一个条件,你要对顾隐朝好一点,再不要负他、让他伤心了。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我只是……想他能得到真正想要的幸福。”
他给不了的,就让宁溯给顾隐朝吧。
他不想祝他们俩百年好合,儿孙满堂,可他愿顾隐朝能余生皆美。
赵芜说完后,便亲手给自己煎了一碗催产汤。
他看着面前犹带热气的黑色药汁,满嘴都是苦涩,他拍了拍躁动不已的胎儿,轻声道:“是爹爹对不起你,要委屈你一下了。”
赵芜咬着牙,一伸手将那碗药尽数喝了下去,苦涩的汤汁滑过喉咙,一直落到他的心里去。
压了一天的阴云终于聚拢,在呼啸的风声中,一场倾盆大雨浇落下来。
赵芜手里的碗跌在地上,薄瓷触地,摔了个粉碎,里面剩的几滴药汁落到地上,很快就干了。
一道银亮的闪电落下来,照亮了屋内赵芜满是冷汗的惨白面容。
怎么会这么疼……
赵芜费力地将自己挪到床上,将一旁准备好的东西摊开摆放好,打来一盆烧好的热水,然后将自己身下的衣物脱掉……做完这些,赵芜已经汗如雨下,浑身发抖了。
还不满八个月的胎儿,尚在发育中,没有走到该走的位置,就靠药性刺激强行让他出世,其中疼痛实非常人能忍。他揪住腹侧的衣服,伸手取过一旁的白帕,死死咬在嘴里,熬过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顾隐朝这一去一回起码要两个月,他打的就是先把孩子生下来,亲自照看到满月,再为宁溯过毒的算盘。
疼痛像是把利刃,在赵芜腹中翻搅,恨不得把他从内剐开。腹中炸开的疼痛让他头脑一阵阵嗡鸣,眼前发花,赵芜只能锁着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肚子,试图安抚在他肚子里疯狂踢踹的孩子。
赵芜平日那么娇气怕疼,但这一次,他竟然咬着厚厚的帕子,将所有的痛呼和呜咽都闷在了喉咙里。
那帕子上染上点点红梅——是赵芜咬得太用力,牙间都已咬出了血,在白色帕子上格外明显。
赵芜被疼痛折磨的神智不清,他攥着枕头,唇齿间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来:“小顾哥哥……我好疼啊……”
他的脖颈抻长,一颗颗汗珠顺着脖子滑落,最后隐进被褥间,不见踪迹。单薄的身体不住抖动,汗湿的青丝黏在他的额间,颊上,衬得他脸毫无血色,比雪还白上三分。
等破水开指了,赵芜便咬着牙伸手推向高隆的腹部,他手下使力,推着不愿提前出世的孩子前行,一寸一寸皆是血肉尽剥之痛。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屋内散开,赵芜喉间也俱是甜腥气,他使力一挺腰,聚起全身的力气,梗着的脖子上青筋遍布,喉咙间传来一声长长的痛吼——
他在这个雨夜,在漆黑一片的屋内,挣扎着,独自生下了一个女婴。
女婴躺在他狼藉的腿间,小小的一点点,还睁不开眼睛,连哭声都是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对这个陌生的人世间感到本能地恐惧。
赵芜将嘴里被血染红的帕子取出,费力地撑着身体爬起来,拿起一边的剪子将女儿的脐带剪断。接着,赵芜把在热水里一直浸泡着的帕子捞出来拧干,细细将女儿身上脸上的血和羊水擦净,最后把她轻轻地放在干净的襁褓中。
做完这一切,赵芜已经累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将孩子抱在胸前,看着皮肤还带着点紫的女儿,突然间哭了。
他在痛苦的分娩中没有流一滴泪,此刻却泪流不止,嘶声痛哭。
赵芜被浓重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也被心间沉重的痛苦压倒了。
他抱着女儿,不住地叫她的名字:“顾嫣,嫣嫣,嫣嫣……”
小顾哥哥,你知道吗,我们有女儿了。
第八章
赵芜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了,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撕扯着,透出一点血色来。
“嫣……嫣嫣……”
他干咳两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被褥干爽,下身也明显是被人处理过了,没有黏腻的液体。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也是有人帮他换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