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种 (北境有冻离)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10
从前顾隐朝还不是大师兄的时候,他听过他的师姐给他讲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是关于他们第三十七任掌门的,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但在当年是江湖上以风流出名的头号人物,也是他所有师祖里最不正经的一个。
传闻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有不少女子都心甘情愿地与他一夜欢好,他也就这样游戏人间,直到他遇见他的夫人。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风流半生的这位宗主,收了心竟成了痴情种,娶了夫人过门后便再没有招蜂引蝶过。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让这位夫人染上急病,一年之内便起不来床了。
他心急如焚,为爱妻遍访名医,但这病实在古怪,就连当时药王谷都说没有法子治。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修了药宗的书,自己拿着一鼎金炉整日炼丹。
可惜受宠爱于一身的夫人身子骨实在是弱,还没能等他捣鼓出什么名堂,便溘然长逝了。
自那以后,这位宗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除了睡觉便是炼丹,甚至还抽起那种能使人出现幻觉的水烟来,将事物都丢给宗里几位长老去管。
就这样过了十年,他终于出关,世人却不敢再认这位曾经的风流潘安——他形容枯槁,头发白了大半,眼里全是血丝,连一副好嗓子都毁了。
他出来只做了两件事,第一,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大弟子,并将一枚玉菩萨秘传给他;第二,他去了亡妻墓前,一掌断了自己的命脉。
顾隐朝看着地上已然磕碎的几截玉制机关,不由苦笑,他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吗?
其实那枚玉菩萨另有玄机,若是按正常方法打开,只需要轻轻拨动观音的眼珠,然后向下用力一按,玉坠便会从中打开来,露出里头的丹药。
只是这些年来,所有拿到过这玉菩萨的人都只觉得它就是个传承的信物,从没有人仔细地去端详过。
顾隐朝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回去,将丹药喂给奄奄一息的赵芜,然后掰着他的下巴使药滚进赵芜的喉咙。
他虽然弄不懂这丹药到底是什么,但大致知道应该是救人的,且人在绝望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想试试。他抱着赵芜,在心里将天上诸神求了个遍,求他们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求他们不要将赵芜带走。
赵芜曾两次将他从黄泉带了回来,而他现在却只能坐在这里祈求神佛。
时隔三年,顾隐朝再一次尝到了那无力到绝望的滋味。
他后悔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顾隐朝早知道救宁溯的代价是失去赵芜,那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甚至都不会将宁溯带回家。
失去一个人,太痛太痛了。
赵芜不仅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也给了他一个全新的人生——那里虽然只有平淡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却也有等他回家的爱人和孩子。
而现在,他的家支离破碎。
因为他弄丢了他的道侣,也弄丢了那个只知道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傻阿芜。
第十一章
顾隐朝看着赵芜慢慢止住了咳血,气息也从断断续续变得开始平稳绵长,这才将一颗心落到实处。他帮赵芜换掉了身上沾着一块块黑血的衣服,然后抱着赵芜回家。彼笠山离他们家不算太远,很快,他们就到了。
宁溯出来接他,见到顾隐朝怀里抱着的赵芜,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但还是撑起一个笑来:“回来了?”
顾隐朝应了一声,抱着人进了屋里,将赵芜放在床上,盖上了厚实的被子。
“师兄,你带赵芜回来,是什么意思?”宁溯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走到坐在床沿的顾隐朝身前,“我们好不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师兄,你为什么要去找他,带他回来?”
“宁溯,你好像有些误解。我没有同你重新来过的想法了,有些事过去了就回不来。”顾隐朝抿了抿惨白的唇,他看着宁溯,语气仍旧很温和,但这番话却让宁溯眼圈都红了起来。
“什么叫过去了就回不来?师兄,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们明明……”
“宁溯,曾经我可以忍受你的娇纵任性,无理取闹,可以为你洗手作羹汤,那都是因为那时候我喜欢你,所以可以把你的小性子看做是可爱。”
顾隐朝垂眼看了躺在床上那个枯瘦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那些对宁溯的心思,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现在,我爱的人是赵芜。”
原来承认爱一个人,也是件很简单的事。
宁溯红着眼睛抓住顾隐朝的袖子,带着颤抖的哭腔问:“师兄,我们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了吗?”
“如果当初我知道他要以身过毒,我绝不会答应他这样做。宁溯,他为你做的也够多了,又或者说,他做得有点太多了。”
当初他离开天阴教,一边找顾隐朝,一边找三花散的解毒之法。他来到此地其实是因为听人说在这个小镇里,有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说不定知道怎么解三花散,却没成想在市集上阴差阳错地遇到了顾隐朝。
他的前半辈子,真正待他如珠似宝的,只有他的师兄。
可是宁溯也知道,顾隐朝脾气好,但做决定从来都很果断,不会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
他已经,错失了牵起师兄手的机会了。
宁溯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用力地掷在顾隐朝脚下,他用手背狠狠一抹泪,恨声道:“还给你!”
顾隐朝看着宁溯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捡起来,看着双鱼上摔裂的纹路,有些发怔。
那是他在宁溯及冠礼时送的礼物,是他托好友几经辗转得来的东海玉,又亲手照着纹样雕了几个月,才最终有了不错的成果。宁溯收到后很高兴,当即就挂在了剑上,逢人就要炫耀一番。
宁溯不像顾隐朝那样惜剑如命,他在外漂泊这些年,随身佩剑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是这块玉佩,却被他一直收在怀里。
也许,宁溯也是对他动过感情的。
只是时机不对、因果已错,他的心被另一个人塞满了,再腾不出位置给宁溯。
顾隐朝长叹一声,将那块玉佩收了起来,继而起身将宁溯离去时没有关严的门合好,以免有冷风吹到赵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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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芜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他先是闷咳了两声,然后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粘连在一起的眼皮撑开,很快,他被光线刺得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将眼睛睁开。
他身体发沉,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赵芜抬头看着头顶,越看越疑惑——这地府怎么长得和他家一样?
“阿芜,你醒了!”
赵芜微微侧头,颈骨磨挫着发出咯噔的轻响,他眯着眼看着面前凑上来的脸,心里又是一惊。
顾隐朝也死了??
“阿芜,你可吓死我了……”顾隐朝执起赵芜的手,坐在床沿哽咽出声,“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还好,一切还都来得及。”
赵芜脑子很混乱,花了好一会儿才将顾隐朝的话听懂,他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看着眼前满脸是泪的顾隐朝,一字一顿地问:“我没死?”
“对,多亏我师祖有灵,留下一枚救命丹药。”顾隐朝将他抱进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阿芜,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上苍,还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芜却没有沉溺在这个怀抱里,他被气得两眼发黑,于是用力推开顾隐朝,怒声道:“你救我干什么?!”
在彼笠山下的那段时日,无尽的疼痛与孤独已经一点点磨光了赵芜所有想活着的意愿,他一直在等待死亡来帮他解脱,帮他放下。
可是,就连他最后一个愿望,顾隐朝都不满足他,还要擅自用什么丹药救他回来。
他根本不稀罕!
赵芜胸口起伏,眼圈都红了,明显是气狠了:“顾隐朝,谁准你救我?我不会把你当救命恩人的,我,我恨死你了!”
他又咬着牙,将血淋淋的痛苦从心里剖出来,摆在顾隐朝面前:“顾隐朝,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宁溯,所以才来求我救宁溯的命。但怎么救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成全你们,同你没有干系,所以我也不要你的愧疚。”
“阿芜,不是这样的……”
赵芜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去死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你没有资格来干扰我的选择。你就以为,活着对我来说就一定是好的吗?”
他崩溃地将脸放入手心,单薄的双肩颤抖着,整个人单薄的像是一张纸。
“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活过的二十三年里,虽然有过些快乐的时光,但总的来说,还是受得伤害更多。赵芜觉得活着太累了,因此只想当个逃兵,以死来逃脱世间种种痛苦。
“哇——”
一声哭啼在寂静的屋里响起,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顾隐朝反应更快,还没等赵芜抬起头,他已经走了过去,将在摇篮中的顾嫣抱起来检查一番。接着,顾隐朝拿起一边的布巾给她擦了擦屁股,熟练地为顾嫣换上了干净的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