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种 (北境有冻离)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10
这世上,已经没有衡剑宗了。
三年前那把大火,烧断了衡剑宗的牌匾,烧光了云飞山草木,也将那些修为不高、无法破出重围的弟子活活烧死在阵法内。
衡剑宗三千余名弟子,除了他拼命带出来的一十四人,还有不知怎么幸存的宁溯外,已经全部殒命于云飞山上了。
他的心,也丢在那场大火里,被日日夜夜的灼烧,直到心里那个影子被烧得模糊不清……
赵芜被他气得要死,进屋翻出一包银针,边走进小屋边道:“你不要我管我偏要管!再说了,你有那个能耐能救人吗?”
他将院子里的小板凳搬来,坐在床边给宁溯施针,他下手又快又稳,不一会儿便在几处大穴都落了银针,将在宁溯体内乱窜的毒暂时压下。
只是这招终究治本不治根,想要知道是什么毒,他还要去翻一翻出谷前师父留给他的医书,才能对症下药。
赵芜做这些的时候,顾隐朝已经处理好两条鱼,将其下锅加水,炖成鱼汤。他靠在灶旁,心思凌乱地将木枝折断丢进火堆里,脑中杂事太多,以至于没能察觉到身旁靠过来的一只“小猫”。
“欸,生气了?我知道你有些过往并不太好……你不想说,我也就不再问了。”赵芜扯了扯顾隐朝的袖子,也不管顾隐朝身上沾了血的袍子,就往人家怀里钻,“你气性怎么那么大啊,好难哄啊!”
顾隐朝被他气笑了,从后揽住赵芜的腰,问:“谁要你哄我?”
赵芜伸出两只藕节似的胳膊,一手环上他的脖子,一手为他擦着下巴沾着的血点,温温地小声道:“是我想哄的,好了吧……小顾哥哥,我们和好吧?”
他不敢惹顾隐朝生气,因为至今他都不清楚,在顾隐朝心里他到底占几分几两。
赵芜最怕的,就是顾隐朝转身离开这个小院,连只言片语都不留给他。
第三章
宁溯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床坐着一个人,他下意识就开口道:“师兄……”
赵芜捧着一碗奶白的鱼汤,笑眯眯地看着宁溯,温温柔柔地开口道:“你师兄出门买盐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宁溯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买盐?”
赵芜点点头,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事,但还是好脾气地道:“对,买盐。有什么问题吗?”
在宁溯的印象里,他的大师兄向来是风光霁月一般的人,他常年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眉眼温和淡雅,玉白的手中握着长剑,一招一式都是风雅迷人的。他可以自创剑式,可以下山卫道,可以雕一块美玉……但买盐这种杂七杂八的家事,本该与顾隐朝没有半点干系的。
宁溯的目光下移,看到了赵芜隆起的小腹,皱着眉盯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和师兄是什么关系?”
赵芜抿了口鱼汤,他的眸子上沾了点鱼汤的水汽,显得有些湿漉漉的。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地回答:“我……我们可能,可能是算道侣吧。”
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毕竟他从前听人讲,道侣要一同拜过天地四荒,一同面见高堂,还会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可他和顾隐朝之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嘴上的承诺都不存在。
不过,这也不能怪顾隐朝——赵芜自我开导着,又低下头去喝了一口鱼汤。
毕竟,当初是他一厢情愿地要同顾隐朝好的。
现在顾隐朝能这样待他,他应该知道满足才对。
三年前,他在彼笠山上捡到浑身是血的顾隐朝,本着“不可见死不救”的谷训,他将人背回自己的小院,把一脚踩进鬼门关的顾隐朝拉回了人世。
他拿着帕子,将顾隐朝脸上的血污抹净,露出一张十分俊朗的脸来。尽管脸色苍白,但深邃的眉眼与锋利的鼻唇仍是十分赏心悦目的,赵芜坐在床边,看着看着,面上就飘起两片红云。
顾隐朝伤得实在重,流了不少血,吃光了赵芜好不容易攒了几年的人参,才渐渐有了些生机。只是赵芜累死累活伺候了这人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等顾隐朝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捡回来的就是块木头!
顾隐朝醒了,不说话不吃饭,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赵芜从前在药王谷,见这种人见多了,因此将两个袖子一撸,坐在床上,费尽心思找些话来说。
“你说你干嘛这样呢,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还把我的老参都吃没了……”赵芜说到这就带了点气,“你说你好歹吱个声,告诉我哪里疼啊!退一万步讲,你也应该和我道声谢吧,哪有你这么没有良心的家伙。”
“……多谢。”
赵芜眉眼一动,他几乎扑到顾隐朝身上,笑得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四月初开的海棠花:“你刚刚说话啦!是和我说的吗?再多说两句好不好?我快要闷死了。”
谁料顾隐朝眼睛一闭,又像块死木头一样的装死,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顾隐朝一开始没什么求生欲望,因此一日三顿饭都要赵芜掰开嘴往里硬灌。赵芜手巧,灌饭也很有一套,几乎没让顾隐朝呛到过。
只是他并非事事都会……
在喝了一个月一模一样的稀饭后,顾隐朝终于忍不住开口:“阁下,请问你家里是连米也买不起吗?”
赵芜窘得满脸羞红,他垂着脑袋,扣屁股下坐着的草席,小声道:“我只会做这个……”
说完,他又怕顾隐朝嫌弃似的,连忙道:“李大娘昨日来看病时,给我带了一坛腌萝卜,我尝了,味道还不错……要不你就着那个吃?”
顾隐朝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不住捂着胸口闷咳了两声。
“你起来做什么呀,伤还没好全呢,躺回去躺回去!”
“我去做饭。”顾隐朝看着面前小小一团的赵芜,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云飞山上小师妹养着的一只白兔,“就算是酬劳吧。”
他是会做吃食的,只是从前只为了一人下厨,厨艺也完全是为了讨他小师弟欢心,才费心思学的。
只是……只是他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矜持的呢?
顾隐朝翻了翻赵芜家里,只找到一块腊肉和几根小白菜,他挑了挑眉,问跟在他身边的赵芜:“你平日在家,到底吃什么?”
“就,就稀饭啊。”赵芜抠了抠脑壳,像是想起什么来,“哦,有时候来看病的街坊也会给我带点吃的,比如他们做的饺子啊、蒸的年糕啊什么的。有时候我也会街口馄饨铺吃点馄饨的,你放心,我饿不死的。”
顾隐朝又叹了一口气:“难怪你这么瘦。”
最后,顾隐朝让赵芜向邻居借了盆豆子,炒了个黄豆腊肉,又将那几根可怜的小白菜凉拌了一下,勉强凑了两个菜,叫赵芜来吃饭。
赵芜自从离开药王谷,过得都是自力更生的日子,哪里吃过这么好的手艺,当场都快把眼泪吃出来了,在心里连连感慨,没有救错这个白眼狼。
那段日子是赵芜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他和顾隐朝是单纯的大夫与病人,在小院里过得很开心。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和顾隐朝说话,但渐渐的,顾隐朝也愿意回答些问题,只是触及过往的问题,他便沉默下来,一整天都不会再开口。
赵芜渐渐也摸清了顾隐朝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于是变着法地逗顾隐朝开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所做的早就超过了一个大夫应该负的责任。
直到有一天,顾隐朝不见了。
连着那把收在墙角的长剑。
顾隐朝只留下两块宝石在桌上,是他从剑柄上扣下来的。赵芜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答谢,也是辞行。
赵芜坐在桌旁,怔怔地看着那两块鸽血一般红的宝石,直到有冰凉的液体滴在他的手上,他用手背一抹脸,才发现自己脸上全都是冰凉的泪。
他想,姓顾的,你怎么能,一个字也不留下地走了呢?
果然是个白眼狼。
再见顾隐朝,已是三个月后。
这一次,顾隐朝仍带着满身的血,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是悄无声息地倒在赵芜的门口,赵芜只需要背他短短一程路就好。
顾隐朝醒来后,见到坐在床边抹泪的赵芜,嘶哑地笑了一声,吐出几个含血的字:“哭什么,赵芜,我大仇得报,你该……该为我高兴。”
赵芜咬着牙,他背过身去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其实他也不想总是哭的,只是他见着这样的顾隐朝,实在心头疼痛难忍。
“你知不知道,你的左手已经废了,从此再也不能使剑了。”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一只手么。”顾隐朝笑了两声,笑里,既有自负,又有说不清的凄苦,“以后我再练右手剑就是了。”
赵芜转过身去,哭着想要骂人,却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捂上嘴。
“嘘,别哭。”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是顾隐朝,隐姓埋名的隐,朝日再来的朝。”
赵芜记住了,隐朝,顾隐朝。
等这一次顾隐朝伤好些了,赵芜就开始缠着顾隐朝,整日像只粘人的猫,弄得顾隐朝有时候都招架不住。赵芜在顾隐朝出门的时候还要扣下他那把最宝贝的剑,才肯放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