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那边突然安静了。
徐明朗扶着墙,一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哗啦啦”一阵水声,周雪荣从浴缸里站出来,花洒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走调的哼歌声,怎么听都是在掩饰尴尬。
徐明朗什么都不去想,转身在屋子里转了转,这房子总共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又没什么装饰,占地面积主要都匀给了各种运动器材,还有那个突兀的巨大号冰柜。
徐明朗平日里很少健身,但还是知道这些器械的用途的。其中这一大个儿的金属架也叫深蹲架,可以用来练深蹲、引体向上什么的,卧推架上横着两大坨杠铃片,他看一眼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抬的起来。
地上整齐摆放着各式杠铁片和哑铃,以及弹力带等辅助道具,角落里摆着一瓶洗剂似的东西,他捡起一看,是液体镁粉。
这下他总算知道周雪荣的一身体格是怎么造就的了,真真儿是玉不琢不成器,看着光鲜的外表,背后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但也多亏了这种高强度训练,周雪荣在逆境之中比他们来的都要从容。
客厅除了衣柜,再没有任何收纳箱,他放弃了找扑克牌,把目光放在了冰柜上。
这么大的冰柜,到底买来放什么呢?
把手放在把手凹槽里,徐明朗却感到无来由的压抑,有点喘不过气。也许是休息的还不够,他的身子相较一周前还是发虚。
刚把冰柜盖打开个缝,一股冷意便扑面而来,让他想起在雪地里行走的那一晚。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传出来,里面兴许是囤的海货,但把盖子全都敞开了,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凝结在四壁的厚厚一层霜。
奇了怪了。徐明朗心里犯嘀咕。
他俯身去看,里面的味道更浓烈了,却又不太像海货的味道,而是臭尿布或者肉类腐败的气息。
他在靠近底部的霜上扣了扣,指甲缝里除了冰碴子,还有某种灰色的黏着物,闻一下,却只觉得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
这是什么化学武器?!腐臭的味道像被浓缩提纯了,瞬间让嗅觉中枢炸裂,以至于他觉得嘴巴里都有种臭味。
“咳咳咳......”他一边跑到水槽去漱口,边把手指甲里仔仔细细洗干净,再用纸巾擦净。
转头回客厅时,正好撞见用毛巾搓头发的周雪荣。
两人动作都是一僵。
徐明朗打破沉默问:“洗完啦?”
“嗯,总算舒服点。”周雪荣说完这句,表情像噎到了一样,“我是说泡澡挺舒服,挺解乏的。”
徐明朗直点头,心想这小子可别再解释了。
“哦对了,你那冰柜里原来放的什么啊,没把我熏死。”
“哥打开了?”
“对啊。”
徐明朗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周雪荣眼神突然一暗道:“放的猪肉,有段时间冰柜坏了,肉也就坏了。”
徐明朗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哥,你坐着,我去拿吹风机。”
“哦,好。”
周雪荣转身回浴室,拿着吹风机往就近的插座上怼,脖上绕着毛巾,发尾软塌塌的垂在上面。他盘腿往褥子前面拱了下,两腿正好卡在徐明朗腰上。
“你干嘛?”
“先给哥吹头发。”周雪荣调到温风档,不由分说的箍住徐明朗的后脑勺,五指**发根拨弄,一边晃动风口。
徐明朗闭眼享受,整个人飘飘欲仙,似乎全身的中枢神经都集中在了头皮上,随着对方的抚 弄而起伏。
他其实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具体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在他看来,抚摸头发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就连薛莹莹都没有给他吹过头发。
静默昏暗的房间里,凌乱的被褥上,只能看到两个融为一体的深色剪影,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声,以及发间飘来淡淡的蜂花洗发水的橘子糖精味。
第100章 雕塑
晚饭吃的是速冻水饺和汤圆。
水饺是徐明朗没见过的牌子,皮厚粘牙,馅料松垮,调味充满香精味,但周雪荣调的汤底很不错,只用了简单的食盐、酱油和鸡精膏,就着热汤,这饺子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俩大老爷们都是大胃口,一袋水饺不过半分饱,于是又开了袋汤圆吃了。
没了网络和电视信号,徐明朗感觉自己回到了新石器时代,连劈叉的手指甲都能玩上半天。
看了眼表才刚刚七点钟,他白天睡得太多,现在又睡不着,整个人闲的发慌。
“你家有什么好玩的吗?除了健身器。”徐明朗大字型躺在褥子上嘟囔。
“嗯——”周雪荣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什么,徐明朗以为是扑克牌,两眼放光,结果周雪荣却出了客厅。旋转把手的声音,和木门合页老化发出的吱呀声响起。
徐明朗听着各种细微的声响,等待着,然后看着一双倒转着的长腿出现在他眼里。
他正过身来,看到周雪荣手拎了把吉他进屋。
“我去!你有这种宝贝不早点拿出来!”徐明朗坐起来接过琴。那是把马丁的木琴,淡黄色枫木背侧板,做工没的说,少说也得两万起。
他扫下弦,音色浓厚,是把好琴。
“你会弹琴?什么时候买的?”
周雪荣摇头:“纪念朋友买的。”
“哦,朋友啊。”他把“哦”字拖得九曲十八弯。傻子都该知道了,周雪荣那个所谓的渣前任伤他至深,可他却还是放不下,甚至他的前男友还会弹吉他。
徐明朗想,如果是梦中那个和他从小长到大的周雪荣,他一定会阻止对方和那个人渣有任何接触,把这段虐恋扼杀在摇篮里。
徐明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拨弄琴弦的手法也越发暴乱。
“给我听听哥写的歌吧?”
徐明朗挠头:“我写的歌吗?那可都挺躁的。”
“有抒情点的吗?”
“有,但都是给别人写的曲。”
“这样啊。”周雪荣望着他的眼,笑得温柔,“有给喜欢的人写过歌吗?”
他愣了下,想了想真的没有。
创作是非常感性的东西,也容易受到情感的召唤,激发创作的欲望,他在青春期时写的多半是战争与和平,自由和理想,却从未想过以旋律描绘所爱。
但梦中的他却写过一首。
徐明朗试探问:“你前任也弹吉他?”
周雪荣目光坦荡,“嗯”了一声。
“他给你写过歌吗?”
周雪荣看着他,眼神一如平常,他却总觉得对方在打量自己。
他于是扫了下弦,凭借记忆弹唱着:“从影子里剥离出一个我,放逐在你身后,一起在夏夜里漫游,细数麦田里的萤火虫,以为一切没有尽头。”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徐明朗抬头问:“你觉得这歌怎么样?”
周雪荣扬了扬唇角:“挺好。”
“怎么个好法?”
周雪荣发出无奈的呵笑,却没有逃避问题,想了会儿说:“感情充沛,也很抓耳朵。”
“不觉得耳熟吗?”他紧紧盯着周雪荣。
周雪荣也不闪躲,任凭他打量,可在徐明朗看来,过于坦率反倒是异常。
“不觉得。”周雪荣回道。
徐明朗把身子缩回去,突然觉得这吉他也没什么诱惑性了,还不如躺着来的有意思。这种有点歇斯底里的任性,是他从告别青春期后就没体会过的,小孩似的脾气。
他把手伸进兜里,握紧那枚耳钉,再次感受耳针嵌进肉里的刺痛。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把手掌摊在周雪荣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你的浴缸里会有我的耳钉”。
周雪荣瞄向徐明朗的裤兜,眼神暗动。
徐明朗到底还是松开拳头,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问出口了,会得到一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微妙的僵持维持了几秒,徐明朗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垫在屁股下面暖暖,又想起前天昏过去时做的那个梦,梦里他和周雪荣的少年时代交织在一块,陌生而熟悉。
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对方确认是不是早就认识时,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那一刻他有点失落,又有种隐隐的庆幸。
如果周雪荣的回答是肯定,他又该如何自处?如何接受自己的生活是个一戳即碎的幻影?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想要得到周雪荣怎样的答复?
在回过神时,周雪荣捧着一摞书放在他眼前,对他说:“家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就有些旧书,看吗?”
“旧书?”徐明朗扒拉一下,发现这些书都是心理学或者散文集,连本有情节性的小说都没有,摇摇头,“我俗人一个,看不了这些,有悬疑小说吗?”
周雪荣抱歉的摇摇头。
徐明朗大字型把自己瘫在褥子上,嘴里念叨着“无聊啊无聊啊。”
周雪荣拨弄手指:“对不起啊,哥,我是不是很无趣啊?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坐起身,周雪荣顾影自怜的神情让他提醒自己,周雪荣很敏感,别再说这种话。他环顾四周说:“就是吧......我特好奇你平时怎么过的,挺好一大小伙子,宅在家里也要宅出风采啊,你这儿没有电脑没有IPAD,平时不无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