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有了东西,这第二碗面吃得更仔细,比起快点填饱肚子,徐明朗开始着重品尝味道,味蕾接触汤头的鲜滑,让他想到梦里那碗芦笋炒虾。
吸面的声音一阵阵响起,周雪荣突然抬头,问起刚才那个话题。
“哥问我去没去过华山,是什么意思?”
徐明朗摇摇头:“没什么,你既然说了没去过,就跟你没什么关系。”
周雪荣神色闪烁,问:“是和刚才的梦有关吗?”
徐明朗点点头。
周雪荣咬着嘴唇,汤端在唇前,又放了下来。
“我也在哥的梦里吗?”
“嗯。”
周雪荣欲言又止,说了句“我吃完了”,然后端起碗走到水槽前,海绵上挤了些洗碟精,开始刷碗。
徐明朗看着他做家事的背影,和梦里的那个他重合在一起,让他产生一种想要抱上去的冲动。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残汤,突然意识到这碗是白瓷的。
就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白瓷碗,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单调的就像这个房子的装修格调一样,如果把人摘出去,整个房子就是等待出租的样板房。
和梦中那个精心布置的房子完全不同。
“吃完了?哥先去洗澡吧,碗放那儿就行。”
徐明朗把碗筷端过去,放进水槽,再一看晾干架上的碗碟都是相同款式的白瓷餐具,问了句:“你喜欢白色?”
“不是。”周雪荣边搓碗边说。
徐明朗指了指晾干架,用鼻音发出疑问。
“啊,我平时一个人住,对这些都不太讲究,怎么方便怎么来。”
“明白。”徐明朗点点头,顺势问:“听你口音,以前在南方待过?一个人来滨海的?你父母呢?”
周雪荣用洗碗布擦了擦手,回答:“老家在南方。我很小时父母就不在身边了。”
徐明朗摆出抱歉的手势,指了指周雪荣的鼻子:“好奇的问一下,你父母哪位是......”
“外国人?”
他点头。
“从遗传学上来说,我的父亲是德裔美国人。”
徐明朗心里“咯噔”一下。
周雪荣接着说:“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为什么?”
“因为他要待在加州的某个小房间里,度过他的余生了。”周雪荣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然后他话锋一转,不等徐明朗说什么,开口道:“哥,我去帮你放水,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徐明朗留在原地,看着周雪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直到听到放水声,才反应过来周雪荣刚才的话。
原来周雪荣的生父真的是那个奸 杀少女的恶魔!
也就是说,梦里的那个周雪荣和这个世界的他拥有相同的身份,唯一不同的是,现实世界里的周爷爷因为自 焚过世,周雪荣也没被接到北京,他们从小就没碰面。
因这一点“因”的不同,他们的人生结出了完全不同的“果”。
在梦中的世界里,周雪荣热爱生活,从小学习优异,还在爷爷的熏陶下学习雕塑艺术,考进了很好的艺术学院。
他的人生会很精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住着接近城郊的出租房,过着没有品质而言的生活。
如果让周雪荣知道他在另外一个时空有焕然一新的人生,他会感到失落吗?
浴室里传来周雪荣的声音。
“哥。水放好了,你洗吧。白瓶的是沐浴露,红瓶洗发露别拿错了,搓澡巾家里只有一条,你将就下。”
“说的什么话,我来你家是给你添麻烦了。”徐明朗侧身往浴室走。
冲了个澡后,徐明朗感觉身体和头脑都轻松了不少。关上水龙头,浴室里冷的要命,他迫不及待的坐在浴缸里,被热水包裹的舒爽让他不禁闭上眼,整个人都要融化在温暖中,却突然想起梦里,他后背倚靠在青年光滑的胸 膛带来的曼妙触感。
“哗——”他挺直脊背,从热水里坐起来,看了眼半 硬的下 体,叹了口气,掬起一捧热水浇在脸上。
“我去......”徐明朗再一睁眼,水面上竟浮着些絮状灰泥,毫无疑问是他将近一周没洗澡的杰作,他嫌弃的甩甩手,把塞子拔出,迈出浴缸,用小股水流冲洗身体,等着水放干。
只是水位下降的十分缓慢,兴许是堵了,徐明朗等不及,放下花洒起身掏排水口,刚把排水盖打开,就见里面塞满了头发。
看不出周雪荣年纪轻轻就脱发这么厉害啊。他一边想着,伸手把头发捞了出来,往浴缸沿上一放,等着出去拿浴巾的时顺便拿个塑料袋包着。
指尖纠结着发丝,徐明朗拿起花洒要冲,定睛一看,那发丝短而硬,也就一根食指的长度。
周雪荣的头发可比这个长多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不知道带谁回家玩了“浴室PLAY”,心里说不上有点堵得慌。但他很快就发现,那发丝根部偏黑色,往下大约一厘米才是棕色的。
他用指尖把纠成一团头发捻开,看到几乎所有头发都是相同长度,被人工染成了棕色的头发。
他自己正是这种发色。
徐明朗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做对比,发现无论是长度还是染色的部位都惊人相似。
可这是他第一次来周雪荣家啊。
这根本说不通啊!
他心悸的厉害,安慰自己不过是巧合,先前那么多生死一线都挺过来了,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而慌张呢?
徐明朗自嘲的笑笑,手接着在排水口摸索,想把剩下的头发也捡起来,却突然摸到一个硬物。
他低头去看,发现漏口的部分卡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制品,捡起一看,他浑身发抖。
那竟是一枚长锈的银色耳钉,顶端处是十字架浮雕状的,他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第99章 冰柜
如果只是款式相同,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耳钉也不是古董孤品。
只是耳针的末端是歪歪扭扭的。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那枚是因为在换SIM卡时手头没有取卡针,所以拿耳钉去捅卡槽,拔 出来时925银的耳针因为过软而弯折了,他用牙去咬,却也没能让它恢复笔直,变得像一根枯枝。
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周雪荣家,怎么会在他家的浴缸里找到自己的头发和耳钉呢......
浴缸底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听起来水都放干净了。他用喷头把浴缸冲刷一遍,弯下腰把塞子堵上时,门打开了。
徐明朗维持一个腹部勒在浴缸沿,屁股撅起来的姿势,明知道周雪荣已经站在身后了,却还是装作气定神闲的直起腰,转过身。
周雪荣手里拿着干净的换洗衣物,最上面是一条深灰色内裤,正直愣愣的盯着徐明朗的脸。
徐明朗口吻随意:“谢谢,放那边吧,我把浴室收拾一下。”
“啊...不用,你放那里就好,反正我也要洗的。”
徐明朗点点头,周雪荣也一动不动,俩人大眼瞪小眼。
他努努下巴,示意对方可以把东西放下了。
周雪荣如梦初醒,放下衣服扭头就走。
“小雪。”徐明朗突然叫住周雪荣。
周雪荣回头睁大了眼。
徐明朗握着耳钉,直到手心都有些刺痛了,才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没事。”
他把自己擦干,把衣服穿好,把那团头发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心里攥着耳钉,走出浴室。
走到客厅时,正见周雪荣靠在窗户边,把窗帘撩开一个缝,偏着头往外看。
“雪还下?”他问。
“嗯。”
徐明朗瞥了眼那道缝隙,白得晃眼,他看得烦躁,撇过头去说:“快去洗吧。”
周雪荣点点头,把窗帘合上。
把湿头发扔进垃圾袋,徐明朗冲了下手,躺在尚有余温的褥子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觉得脑子也雪白一片。墙壁很薄,一点点拨弄水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晰,他刚闭上眼,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就蹿出来,尸体拼凑成的巨型蜘蛛怪物,还有那个狞笑的小丑,实在太过逼真。
他又坐起来,打开那台放在地板上的电视机。
“哗——”画面上只有黑白雪花。
又是雪花。他拿起连膜都没揭的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台,还是什么节目都没有。
他不死心的调台到央视,然后不得不承认,不光是滨海,这个世界的人可能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四个人。
他觉得自己比罗伯特奈佛还惨,至少人家还有条狗。
浴室传来的水流声提醒他,他还有个伴,尽管对方是个看起来不太懂情调的人。
一会儿问问他家里有没有牌吧,实在不行玩把“小猫钓鱼”,但是前提是要有扑克牌才行。
隔壁响起撩水的声音,伴随一声舒爽的叹息。徐明朗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找点事做,他的脑袋就会被那些吃人的回忆侵占了,还有那个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最不愿意去想的,有关薛莹莹的下落。
他一股气站起来的同时,墙壁另一端飘出了断断续续的叹息声。
徐明朗愣了有两秒,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这声音代表了什么。整个空间很静,那声音连同难耐的咽唾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热血上涌,不小心了咳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