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 (zhugekaorou)

孟桀曾经说想和他生个足球队，他说不想生，孟桀就哄他，说好，不生就不生。
那天他把验孕棒扔在垃圾桶里，他知道这老家伙肯定看见了，还假装不知道。
后来在办公室，老缠着他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其实他知道，他之前吃过感冒药，这孩子多半是留不得的。
他嫌孟桀烦，指了指门口，说你给我出去。
孟桀沉默了，给他腰里放了个靠垫，说有事叫我。
他忽然想起当年，俩人都没经验，孟桀以为他吃坏肚子，大半夜的跑街上去买冰糖给他吃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卫生间里雾气弥漫，李悦抚着肚子想，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站起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把全身打湿，然后抖着手去拿架子上的浴巾。
他跪在地上，将浴巾围在腰腹处，整个肚子抵在浴缸边缘。
李悦闭着眼睛，水滴顺着脸颊滴入池中。
再见了，孩子。
手下用力，浴巾交叉着被往两边拉去，微凸的肚腹被一寸寸绞紧挤压。
李悦额上湿透，嘴唇被咬的血迹斑斑，牙关紧闭，浑身战栗，痛到极致，嘶吼呻吟被他活生生压在喉咙口，心绪起伏下呕出一口血，在池水中很快散开，变成淡淡的粉色。
直到下半身有热流汩汩而出，李悦终于瘫倒在地。
他蜷缩着身子，呆愣的看着地砖上蔓延开来的鲜红液体。
他脑子一片空白，肚腹中像有一把刀子绞着他的血肉，痛到麻木。
血液的快速流失，让他几近昏迷。
半空中，他看见飘荡起一个粉嫩的小婴儿，嘟着嘴看他。
李悦伸手去摸，怎么也摸不着。
他想喊，喉咙像被火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婴儿慢慢的变透明，行将消失。
李悦躺在冰凉的地砖上，看着他即将远去的孩儿，双眼通红，泣不成声。
门外传来林涛的声音，问他洗好了没有。
李悦恍恍惚惚，强撑着一口气将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林涛听见响动，砰砰砰的拍门，说李悦你怎么了。
卫生间无人应答。
林涛在门外喊了一会，皱着眉怕真出事，一脚直接将木门踹开。
所见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绯红，林涛大惊失色，冲过去将李悦抱起来，不断喊他的名字。
李悦陷入昏迷，像死了一样，下身还不断的在出血。
林涛胸膛起伏，脸色煞白，拿薄毯将人裹起来抱到车上，一路滴滴答答，满是血迹。
林涛抖着手去点火，点了几次没点着，又跑后面去探李悦的鼻息。
夜幕降临，林涛把人送到最近的医院，他从没有觉得下山的路会如此漫长。
李悦被推进急诊室，林涛守在边上，医生问他是患者什么人。
林涛沉声，说他怎么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说患者有些特殊，现在是腹部受撞击导致流产。
林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医生耐心解释，把单子给他看，说患者有两套生殖器，妊娠七周，胎心已经停止，要尽快手术。
林涛说他在浴室摔倒了。
医生说怀孕初期本就有先兆流产现象，很容易大出血。
林涛等在手术室门外，脑子发懵，他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眼前一幕幕画面闪过，满地的血，昏迷不醒的李悦，医生的话。
还有他最忘不了的，李悦干干净净的笑，像春日里的微风。
好像李悦对别人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就算和他之间有那么点特殊，也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客套。
唯有在那个人面前，李悦会生气，会皱眉，会拒绝，会撒娇，被宠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有那个人，占有了他整个身心，看尽了他全部的喜怒哀乐。
林涛嫉妒的发狂，又痛恨着李悦的软弱荒唐。
林涛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的人甘愿匍匐在孟桀这种人身下，明明在最好的年纪，前途无量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却甘愿被人包养玩弄，好笑的信以为真，以为真的交付了真心，哪来的真心。
去.他.妈的真心。
李悦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床边的林涛。
他看着他，一语不发。
林涛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李悦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死气沉沉，脑袋陷在雪白的枕头里。
林涛问他，诺诺是不是你和孟桀的孩子。
李悦眼睛盯着半空中的输液袋，看着液体一滴一滴流入体内。
林涛看着他，嗓音嘶哑，说李悦，你恨我吗。
李悦不答。
林涛站起来，在房内烦躁的转了几圈，胸膛起伏，眼眶泛红，他走到病床边，一拳打在墙上，他声嘶力竭质问李悦，说你个混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
李悦还插着呼吸管，气息微弱，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理睬他。
林涛摔门离去，在楼梯间抽了半包烟，心绪才渐渐平息。
他返回病房，双手撑在李悦脸颊两侧看他。
好半晌，他说，小悦，我输了，我玩不过你。

第四十六章
李悦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出院后去:看守所接孟桀。
炎炎夏日，孟桀身上还是之前的那件衬衫，此时已皱成了烂咸菜。
李悦靠着车门看他，孟桀笑的凄凉，眼下乌青，满脸胡渣，短短半月，憔悴的不成样子。
孟桀要去握他的手，被李悦推开，说你脏死了，别碰我。
孟桀无奈，忍不住又去摸他头。
李悦抬头看着孟桀，看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伤口，干裂脱皮长着血痂的嘴唇和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他说，我们回家吧。
孟桀缓缓坐到副驾驶，动作僵硬，李悦把矿泉水递给他，孟桀一口气喝了-一瓶。
李悦盯着前头，说你饿不饿呀。


孟桀转头看他，嗯了一声，说我饿死了。
李悦说，回去我煮面给你吃。孟桀说，好。
李悦问他，你腰怎么了。
孟桀把扶在腰上的手放下来，咳了声，说没事，不小心闪到，过两天就好了。
李悦眼眶泛红，他把头抬起来，看着车顶。
孟桀急了，他按着李悦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去拭他的泪，他说，宝宝，我好着呢，我一点事都没有。
李悦说，孟桀，你骗我。孟桀愣住。
李悦无声流泪，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孟桀心酸的不行，眼泪将他的手腕打湿，他说，是我不好。

李悦附过身去吻他的唇，这半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此刻，万语千言都不必再言说，李悦终于安下心来。

这起案子始料未及的牵扯出了背后一系列的国际.走.私和洗.钱黑幕，其中涉及省内好几家大型外贸公司，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而孟桀所在的位置其实算是微不足道的一环。每一处都彻查，关联的人实在太多，难免引起社会恐慌。

这是林涛在医院跟李悦说的，他不知道事实到底是怎样，他没有心力去关心，他只想知道怎么救孟桀。

林涛说只需补齐税款和滞纳金，孟桀就能出来。

他看着李悦，说你能安心了吗。李悦抿着唇，说谢谢你。林涛说，你不恨我?

李悦说，那是他自己选的，怨怪不了别人，你帮他，我不恨你。
林涛说是姓孟的运道好，你是他的福星。
李悦闻言扯着嘴角笑起来，满目苍凉。哪来的运道，谁又是谁的福星，如此的讽刺可笑。
俩人开车回山水居，林涛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扔了烟头，转身离去。孟桀在家里洗了个澡，吃完饭就和李悦去医院看孟父。
孟父状态还好，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孟桀回华扬处理堆积的事务，他离开半个月，公司虽然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期间有王戬撑着，损失降到最低，终归是可以恢复如常的。
只是他总觉得，这次回来，李悦变;了，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



跟他讲话，也和平日一样有说有笑的，但是孟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俩人去菜市场买菜，李悦说想吃鸡翅，买了二十多个要回家去烤，孟桀给他提着菜，在市场转了两圈，李悦又跑去买鸡翅，孟桀拉着他，说你怎么了，刚才不是已经买了。李悦啊了一声，说我忘了。

半夜，孟桀被边上的抽泣声吵醒。借着月光，孟桀看见李悦脸上的泪痕，被单湿透，显然被困在了梦魇中。

李悦蜷缩着身子不停发抖，眼睛紧闭，一边落泪一边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桀心痛的喘不过起来，他不知道李悦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只能把人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乖啊，没事的没事的。


李悦哭到抽搐，嗓音嘶哑泣不成声，后来终于没了力气，靠在孟桀怀中沉沉睡去。

孟桀抱着李悦睁眼到天亮，哭声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那种悲凉至极的绝望与愧疚笼罩着他无法入眠。

孟桀心中一直存了疑惑，直到某天他在李悦的车.上发现了检查报告和和清宫手术的费用清单。

他浑身僵硬的捏着那几张纸，那一刻，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他终于知道李悦为什么会说对不起，杀了自己的孩子总会有点良心不安。

饭桌上，孟桀给李悦盛汤，问他，孩子呢。

李悦端着碗的手顿住，过了好一会，他说，没了。

孟桀盯着他看，仿佛有一只手在揉捏着他的心脏，说，怎么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