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 (zhugekaorou)

孟桀把车开李悦前面，车窗降下来，说上车。
李悦看着孟桀，雪花落了他一身，天地间雪茫茫一片，仿佛就剩他们俩人。
他在想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人了，有五个多月了吧。
李悦习惯性的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一路无话，车里开着暖气，李悦侧靠着看着窗外。
孟桀在半路等红灯的时候发现李悦睡着了，侧着身子缩成一团，轻微的呼吸声在狭小温暖的车厢内传荡着。
外头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孟桀开的慢，足足开了三刻钟才到泽景园。
孟桀把车停在车库，不忍把熟睡的李悦叫醒。
暖风呼呼的吹，李悦脸上红彤彤的，眼皮动了动没醒。
孟桀偷摸着给他拍了个照，这时李悦的电话翁嗡嗡响起来，李悦转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一瞬间竟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转头看见孟桀，眼里突然就清明起来，带这些漠然冷意。
李悦接起电话，说我马上来。刚才点了外卖，现在在门口了。
李悦推门下车，孟桀叫住他，说除夕夜我来接你，诺诺想见你。
李悦顿了一下，说知道了。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李悦转身离去。
刚才在路边，孟桀在李悦的车上看见一板白色椭圆的药片，背面有个名字，孟桀透过玻璃将名字记在脑子里，一回家就去网上查。
孟桀愣住，看着显示屏，心口刹那间冷下来，那药是治疗抑郁的。
第二天孟桀去心理诊所，医生问他怎么了。
孟桀说我有个朋友在吃抗抑郁药，我不知道症结在哪里，你给我分析分析。
医生给他倒了杯水，说他服药多久了。
孟桀说我不知道。
医生问他，最近一段时间你朋友身上有发生不同寻常的事吗。
孟桀说去年他的爱人离开了他一段时间，两人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然后分居了。
医生说是家庭因素，还有别的吗。
孟桀问他得这种病的原因一般都有哪些。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大部分是躯体疾病造成的后果，还有一部分是生活中应激事件导致的，比如亲人离世，经济压力过大，社交关系紧张，婚姻破裂，产后抑郁等等。
孟桀说产后抑郁？
医生说对，这种是比较常见的。
孟桀说去年他有怀孕，但是跟他爱人矛盾很大，就没要那个孩子，这是原因吗？
医生跟他聊，说确实会有流产后抑郁的情况，患者常常会受到忽视，心理问题不被重视，表现为情绪低落，自责不安，愧疚而焦虑。
孟桀说是他自己不要孩子，也会因此抑郁吗。
医生没有回答他，反而一针见血问他，你朋友的爱人是因为这个问题而争吵吗？
孟桀说是有这个原因。
医生说他的爱人将注意力都放在逝去的孩子身上，关注点一直是你朋友没有告诉他流产的事，对吗。
孟桀说对。
医生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位客人口中的朋友，就是他的爱人。
医生问他，你朋友的爱人现在还爱着你的朋友吗。
孟桀说爱。
医生又问，那为何要分居呢。
孟桀说因为他们都认为对方并不那么爱自己。
医生说，孟先生，根据你的描述来看，患者的病因可以归结于感情问题。正如你所说，患者在服用药物，如果他的内心并不重视这份感情，那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抑郁症困扰的并不是患者的身体，而是对事物的偏执，越是在意越是深陷其中，剥夺患者的全部精力，严重者会有自杀倾向。
孟桀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偏执吗——

第四十九章
李悦拎着外卖开门进屋，像往常一样把房里的灯都打开，盘腿坐在地毯上吃晚饭。
电视机里传出吵吵嚷嚷的人声，回荡在空落落的房子里。
李悦吃了几口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去浴室洗澡，然后上床躺着。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李悦在公司下楼梯的时候踩空了一阶，整个人滚落下去，把边上同事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把人送医院。
诊断出来踝关节扭伤，医生正了骨给李悦做好固定。
同事搀着李悦回去，开玩笑的说那么两步也能摔了，我真佩服你。
李悦说我一时没注意。
孟桀知道这事还是在除夕去泽景园接李悦那天，他开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诺诺跟在后面，有些陌生的打量着这个房子，他就刚出生时在这住过大半年，后面断断续续住了几次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孟桀去卧室找李悦，敲了敲门，问他起来了没有。
里面没声音，孟桀推门进去，房里黑黢黢的，李悦坐在床头看着他，说你先出去。
孟桀只好先出去等着。
过了一会李悦从房里出来，撑着跟拐杖，孟桀一看赶忙去扶，火气上来，忍不住骂道，脚怎么了，你这是跟谁置气呢，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小孩一样，无视我你就爽了是不是。
李悦不说话，孟桀给他扶沙发上去，蹲下去看他脚。
李悦说崴了下，没事。
孟桀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崴了，走路当心着点，你这条腿取了钢板本来就骨质疏松很容易骨折的，还这么不注意。
李悦说你烦不烦。
孟桀说好，我烦，早饭吃什么。
李悦说我不饿。
这时诺诺扑过来抱着李悦，李悦扯着嘴角笑了下，摸着他的脑袋，说宝宝，我给你买了礼物，在门口的柜子里，你去拿。
诺诺兴高采烈的去找礼物，打开柜子把盒子抱出来，是遥控汽车。
诺诺跪在沙发上抱着李悦，说妈妈我可以不要遥控汽车。
李悦转头看他，那宝宝要什么。
诺诺凑在李悦耳边说我要妈妈回来。
李悦沉默了一会，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孟桀把他抱起来，下楼的时候说了句，瘦了。
三人回到山水居，玛雅听见声响迎出来，后头跟着个阿姨。
李悦走了快半年，孟桀请了个人打扫屋子和做饭，阿姨没见过李悦，站在边上问他，孟先生，这位是。
孟桀抱着李悦进屋，说他是诺诺的妈。
阿姨吃惊的看了眼李悦，埋着头没说什么。
整个新年，李悦都待在山水居没出去，整天都昏昏欲睡，仿佛一坐下来就能打个瞌睡，怎么睡都睡不饱，孟桀看他那样子也不忍心吵他。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半年没睡过觉了。
孟桀服侍的周到，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就差李悦上厕所都要给他扶着。
李悦说你给我出去。
孟桀说又不是没做过。
李悦瞪他，孟桀看着这人，心里一酸，竟有些怀念李悦瞪人的模样。
他无法忍受李悦无视他，忘记他，就算是生气也比不跟他说话来的强。
孟桀抱着熟睡的李悦，黑暗中，他亲他的侧脸。
悦悦，我都不在乎了。
只要我们都好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说好不好。
人一辈子那么短，明明不舍为什么还要分别。
岁月匆匆，白驹过隙，人生有几个十年。
春节过后，李悦脚伤恢复的差不多，回事务所上班，他答应了孟桀，搬回山水居。
五月底，孟桀带李悦去泰国旅游。
李悦对着佛像一个一个跪地叩拜，孟桀在边上看着他。
整整过去了一年，孟桀知道，李悦心里有个结。
李悦叩拜完毕，孟桀握着他的手，说佛祖会宽恕我们，他会保佑那个孩子。
沙滩边，夕阳西下，李悦靠在孟桀肩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夕阳把俩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李悦叫他的名字，声音淡然。
孟桀，我其实想过很多。
我想我是爱你的，不管是当年的你还是如今的你，都很爱很爱，我一直觉得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一直会设想，如果不是当初那场车祸，我现在会在哪里，我可能还在送水或者送快递，干着一份饿不死的活，或许等我老了就能把家里的欠债还了然后安然的死去。我从未想过老天能让我遇见你，你被带走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一直太依赖你，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怕你受刑坐牢，我怕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去求林涛，他要我跟他上床，我拿毛巾亲手杀了那个孩子，我那时候有感觉，感觉他从我体内一点点死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跟林涛上床。
那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感冒吃药，后来医生说不能留。
我并非不想要这个孩子。往日我总跟你说不要，然而孩子真的来了，我怎么会舍得下，那是我们俩的血肉啊。
孟桀默默听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转过身，双手按着李悦的肩膀，眼眶通红，为什么你不早跟我说。
李悦去抚他的脸，因为我们俩都赌气，互相欺骗伤害，互相折磨。你恨我没有留下孩子，你认为我爱的不是你，你害怕我会变成第二个白彩乐离开你，而我怨你为了白彩乐欺骗我，我忘不了当年的事，我也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真的跟白彩乐在一起或者你找到一个更像她的人而离开我。我们对感情都没有足够的信心，我们那么那么爱对方却都跨不过心里的坎不是吗。
泪水滑落，孟桀哭了。
一米八五的汉子蹲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
李悦知道，孟桀被他说服了，连他自己也承认，他们心里有道坎，谁也跨不过去，谁也没有办法。
他知道孟桀爱他，他也知道自己离不开孟桀，他是那么依赖他，在离开他的日子只能靠忙碌的工作和药物让自己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