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他其实教得很好。陈束在心底为周叙平反,但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以为博士都在跟着导师做研究,曹医生倒是挺重视个人事业发展。”
曹医生说:“这就是你的误会了,博士也分学博和专博。在咨询机构可以接触到更多样的案例。而且,你知道文东咨询名字的由来吗?”
“我老板,许文滇;我老师,项东。”曹医生冲陈束挤挤眼睛。
陈束懂了:“所以这是你老板和老师合伙经营的机构?”
“Yes,”曹医生说,“许老板和项教授是大学同学、同门师兄弟,很多年的老交情了。但你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这两人竟然认识,他们互相联系都是靠发邮件,有学术问题就一起讨论,没有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君子之交淡如水,很多朋友都是这样。”
陈束以为已经成功转移了话题,没想到曹优才作为靠分析微表情吃饭的心理医生,洞察人心一点不比演员差。
“你大可不必为了没法和我师弟好好相处而苦恼……”
陈束心想,周叙其实很好相处,他只是厌恶我,厌恶像我一样的人们。
“他没有讨厌任何人,”曹医生好笑道,“你知道么,那小子有亲密关系恐惧症。”
“……”
陈束难以置信地看着曹优才:“恐惧……什么?!”
“亲密关系。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就是他的舒适圈。对这种人而言,拥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是一件不安全的事。像我们就从来不会纠结没法和周叙建立亲密的师兄弟情谊,这事儿又不怪我们,怪他。”
“怎么不怪你,你要负全责我告诉你周叙!”李散十分愤怒,“什么臭毛病偏要在这个时候犯!我刚和师姐达成交易用陈束的亲笔签名换一份幻灯片,你就把陈束给搞丢了!!”
教室里的人纷纷投来谴责噪音的目光。幸好这时已经下课了,老教授把书本夹在腋窝下,杵着拐杖慢吞吞跨过门槛。
周叙不愿与在公共场所大吵大闹之人为伍,起身要走,李散拉住他:“不准走,你得赔我签名!”
“去问老板要,现在人在他那儿。”
李散悲愤欲绝:“周儿,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真的,”周叙诚恳道,“还有十分钟他们就要上课了。”说完扒开李散的手,步履匆匆走出教室。师兄的上司听说项教授手下还有熟谙催眠的学生,想约他见一面,可能是要挖教授的墙角。是什么都无所谓,他走得这么急,只是不想在心理学院门口遇见陈束。
教学楼外空无一人。周叙大步走下台阶。
还有十分钟就到约定的上课时间,陈束可能早就到了。他一向都守时。
师兄和上司可能已经到学校咖啡馆落座了,周叙刷了辆自行车一路骑过去。老远就看见师兄站在咖啡馆外朝他招手。
师兄领着他往卡座走:“机会难得啊,许文滇可是国内知名心理咨询专家,路子很广,而且他现在就缺一个催眠师。”
周叙一下站住:“你说他叫什么?”
“许文滇,”师兄正式介绍,“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心理学会会士,CPS认定心理学家。”
许文滇坐在靠玻璃外墙的位置,侧头看致远大道上来来往往的青年学生,陌生的斯文面孔,陌生的头衔,熟悉的名字。
“你就是周叙吧,”许文滇站起来和周叙握手,“项东最优秀的学生,久仰大名。”
师兄和许文滇坐在一起,不满道:“怎么最优秀的学生就是他了呢,大家术业有专攻嘛。”
许文滇露出一个笑:“你就算了,低效员工没有发言权。”
这是周叙第一次见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医师,他从背包夹层里摸出一张陈旧泛黄的名片,递到许文滇眼皮下。非常朴素的一张名片,白底黑字,清楚写着许文滇的名字和一串早就显示空号的数字。
许文滇惊讶地拾起仔细端详。
周叙问:“这是您用过的名片吗?”
许文滇沉吟道:“嗯……确实是我的,电话也是,不过是很久之前的名片了。你怎么会有?”
师兄看看上司又看看师弟,显然没搞清楚这两人怎么建立起了绕开本牵头人的联系。
“这是十二年前我母亲的心理医师留下的名片,”周叙说,“我后来再找去,诊所和号码都换了。”
许文滇显然没有印象。
“十二年前,应该在你那儿接受了三年心理治疗,名字叫吴敏,有至少十年的抑郁症史。”
许文滇在周叙的注视下露出不太明显的恍然表情,轻轻“啊”了一声:“……吴敏,我记得她,后来服药自杀了……”
师兄放下咖啡杯看了上司一眼,得到首肯后悄然离席。
致远大道远离教学区,路上的学生很少,上课周大家都不愿意过来。
师兄站在行道树下点开群聊,发现【离散数学】已经炸了。
【离散数学】:老板办公室窗户底下发来线报,他们已经开始上课了!
【我是你师姐】:没有亲笔签名就没有幻灯片,你看着办吧。
【离散数学】:靠!老板看过来了,我必须要撤了,姐,保命要紧!
【我是你师兄】:在给谁上课?开小灶儿啊?
【离散数学】:还能是谁,陈束呗,周叙不要了。
师兄一惊,终于反应过来陈束那天为什么避而不谈在周叙家上课的情况。
站了十来分钟,许文滇和周叙走出咖啡馆。
边走边还在聊过去的事。
“……我接诊的患者都有病历记录,虽然时间有点久,不过能找到的话就发你一份,”许文滇神情遗憾道,“没想到你竟然因为这个理由拒绝和我共事,看来童年时期父母对孩子的影响确实足够深刻。”
周叙垂着目光沉默不语。
许文滇便又笑道:“其实我怀疑你在敷衍我,不然怎么一面拒绝我,一面又在项东门下学习呢。”
一点不同寻常的画外音。
周叙皱眉:“什么意思?”
“项东当时是我的催眠助理,我猜他没跟你说过吧。”
许文滇笑了笑,好像觉得自己不过讲了件轶事,但周叙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就有点笑不出来:“……呃,只是使用了一点催眠手段,主治当然还是我。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周叙在本科时期就加过项教授的项目组,一直到读研,认识项东五年。导师如父,项教授对周叙的家庭情况一清二楚,但从来没跟周叙提起自己做过他母亲的催眠治疗。
许文滇和师兄对视一眼,猜测道:“可能你老师不知道你是吴敏儿子吧?”
项教授不仅知道周叙是自己曾经的患者之子,还知道自己的学生对母亲的自杀耿耿于怀,一直试图收集相关的碎片信息,甚至劝说过周叙不必纠结于过往。周叙抓着背包带的手指无意识扣紧,想起分到项东门下后,项教授对他格外多的关心。
许文滇看了看周叙的脸色,建议:“你有什么问题,要不去找项教授问清楚?”
师兄也说:“是啊,反正老师最近基本全天都在学校,多方便,一会儿等他给陈束上完课你都可以过去了……又怎么啦,喂?”师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叙脸色一变,一把将背包甩到肩上。先前他骑过来的单车还停在路边,飞快扫码开锁,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说,一阵风似的就冲了出去。
疾风刮得两人衣角猎猎作响,许文滇和师兄面面相觑。
周叙冲进心理学院行政楼差点撞到人,老教授一手拐杖一手水杯,离被迫在摔倒和湿衣间二选一只差毫厘。
“周叙?”老教授拿手背推推老花镜,认出那道一个箭步跨上二楼的背影,“怎么回事,今天你和李散还在我课上讲小话……”周叙已经消失没影了。
201办公室。
周叙撑着门框喘粗气,伸手去握门把手,却突然顿住。他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这样突兀地闯进去?就因为老师不知因何缘故对他隐瞒了实情……还是因为现在陈束在老师手里?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屈指扣在门板上——
门从里被打开了。
陈束好像正要出来,没想到门外站着人,更没想到是周叙,一抬眼就愣住了。
他好像生病了,下巴挂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鼻尖有一点点红,眼瞳被水汽浸润得漆黑幽邃。
周叙嘴唇动了动。
“周叙……”陈束的声音又低又轻,耳语一般,有并不明显的沙哑。
狭小的空间里,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因为激烈运动过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周叙垂眸看着陈束。
“谁在外面?”
办公室里传来项教授的声音。陈束向后退开一步。
“周叙?”项教授坐在电脑桌后,戴着防辐射眼镜,唇角的法令纹刀刻般锋利,“有事吗?”
陈束低头让开道,准备离开。周叙一把抓住他手腕。陈束看着他,项教授也看着他。
周叙说:“老师,我的课程大纲都定好了,还差一次就结课,您别额外费神了。”
项教授皱眉,眼神越过镜片严厉地打量周叙。陈束的手腕在他掌心轻微挣了挣,周叙于是握得更紧:“对不起,上次没和您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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