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在易骁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安华就走向街对面,再次步入医院大门。
那晚上,易骁没再等到陈安华出来。
……
从那天后,安华每次都先叫好车再出门,再也不给易骁单独接触的机会。
易骁心里煎熬着,表面还不敢太过冲动,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人盼回来了,他不能再冒进把人吓走了,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易骁在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单纯的想法,陈安华当年对他是有感情的,否则为什么会在高中时让他靠近,后来又为什么主动提出发生那种事,最后一定是因为被伤害才着急出国躲开自己,所以就算有怨恨,应该也是有喜欢的前提吧。
所以易骁愿意相信,年少的感情是真的,只要坚持,一定能让安华原谅他,再次接纳他。
……
又这样过了几天,周瑾玉却不干了,易骁之前也对公司的事情不那么太上心,可连着大半个月没来过公司的事儿却从来没发生过,找过易骁好几次,每次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说还有事。
认识易骁二十年,他太过了解这个人,无缘无故绝对不会这么失常,于是这天白天得到陈深确认后,他开车来到了远郊的那处老宅子,和管家刘叔招呼过后,周瑾玉直接上楼敲响了二层的房门。
睡眼惺忪的那个人开门看到是周瑾玉后,直接回身向床边走去,慵懒的声音随即传来:“怎么找这儿来了。”
“看看你死了没!”把门带上后,周瑾玉撇着嘴跟在易骁身后进入屋内。
当看到床上赤|裸的胸膛后,周瑾玉不禁抿了抿嘴唇,这个家伙从小就这样,习惯裸睡,现在大了能穿条内裤算是长脸了,这么想着,周瑾玉不自觉的把眼神向桑蚕丝被面下方瞄去。
意识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后,他强迫自己把眼神瞥开并嚷道:“好意思么,公司是我一个人儿的吗,你天天甩手掌柜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抓也抓不到人,让我一人儿和客户喝死了你高兴是吗?”
易骁听到后半闭着眼轻声哼笑了下:“这不好好的吗?你的酒量能有几个把你撂倒的。”
“滚鸡|巴蛋!有你在时候起码顶半个,现在单挑多,我他妈撑了半个月,胃都要喝吐了!”
周瑾玉边说边走到窗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满满的阳光就顺着落地窗洒了进来。
易骁现在住的是东边的老宅子,是他外公给的,这里也是易骁母亲长大的地方。
周瑾玉知道,易骁的母亲是他的逆鳞,这么多年,从那个女人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个称呼在易骁面前就再也提不得。
小时大院里一次打架,一个比易骁高一头的男孩儿被打急了口不择言指着易骁说:“你妈都不要你了,跟别人跑了!”后来还是几个大人急忙赶来,才把易骁从被掐的脖颈红肿、已经无法正常呼吸的男孩儿身上拉了下来。
从此以后,没人再敢在易骁面前提过这个称呼。
其实周瑾玉已经记不太清楚只在他儿时出现过的那个女人模糊的样子,只记得女人美丽的一塌糊涂不可方物,以至于那个女人去世后的很多很多年,在他们那个大院里还是能经常听到人们提说:“易骁长的这么帅气,就是太遗传他妈妈了。”
周瑾玉一直觉得易骁是恨他母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他外公把这宅子交给易骁时,易骁却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并且紧接着就住了进去。易骁在京城还有几个住处,但这里却是他完全的私人空间,据周瑾玉所知,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就再没有其他人来过,所以单从这方面来讲,周瑾玉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说说吧,消失半个月了,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了?”周瑾玉点燃了一支烟,透过烟雾缭绕的间隙,他眯着眼逆光看向易骁。
易骁把手臂挡在额头上,抵住窗外刺过来的光线,“公司有你,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儿,你非抓着我干嘛。”
“放屁,咱俩是不是合伙各50%的股份,我他妈一人把俩人活都干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这么说!”
适应了光亮后,易骁把胳膊放下来笑说:“50%是你自己说的,本来我就只出了一部分原始资金,关系人脉都是你张罗,巴巴求着给你投资的人那么多,你非这么好的一块肥肉匀我,”易骁侧过身,手肘撑着脑袋问:“后悔来得及,要不我撤出,你再找个靠谱点的,也省心,怎么样?”
周瑾玉当然不干,即使知道易骁不缺这点钱,他当年还是使了很大劲才把这人拉进来圈在自己身边,怎么能让这人轻易离开。
“你想得美,找人重新合伙来回要折腾上小一年,万一外头传公司经营不善导致拆家,业绩受损你给我补上去?!”周瑾玉弹了弹烟灰,故意岔开话题问:“说说吧,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易骁起身靠在床头也点了支烟,然后就那么静默着好像也没打算说什么。
见他这样,周瑾玉不免好奇起来,“别想编个理由糊弄我,你从小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他侧头看向易骁问:“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小鲜肉了?”
易骁微眯起眼睛,过了几秒后仍那么顿着,直到周瑾玉再次催促,他才终于用刻意平淡的口气说:“陈安华回来了。”
手一抖,烟灰落在了周瑾玉定制的考究西服裤上,但他仍看似随意的低头抖掉烟灰说:“见着了?”
“嗯,见着了。”
“怎么的,打算再续前缘呗。”
易骁知道周瑾玉清楚他和陈安华的事,也没想瞒着,吐了口烟圈说:“是有这个想法,但,不容易。”
周瑾玉就那么盯着易骁大概过了有半分钟,直到易骁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再抬眼看向他时,他才腾然起身,看向窗外说:“忙活私事也差不多点儿,有几个合同等着你签字,你要是再不来公司我就把这儿的地址告诉别人,让他们天天烦死你!”
再没等易骁说些什么,周瑾玉就大步走出房间。
……
行驶在高速上,周瑾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娘,因为他能感觉到眼圈有些炙热,于是随即打开车窗点燃支烟,也想让吹进车窗的冷风把一些微微潮湿的空气带走。
认识易骁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
因为是早产儿,周瑾玉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总被大院里的男生欺负,记得有一次,那个高他一头半的胖子把他的头死死按在干枯的树叶堆儿里,接着整个人都坐在了上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窒息时,身上的重量却突然被一脚踹开了,然后就听到另一个他也熟悉的孩子王说:“以后这小子我罩了,别再找他麻烦!”
周瑾玉后来问过易骁,当时怎么就想起来收了他这个小弟呢?易骁以惯用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笑说:“胖子那时候老找茬儿,所以那阵他的小弟我见到就踹两脚,他欺负的人我偏要罩着。”
说是这么说,易骁对周瑾玉的“罩”从那时候就真开始了,直到后来周瑾玉在青春期二次发育,终于勉强垫着脚能够上易骁的个头儿了,出门后也终于能互相搂着肩膀结群打架,周瑾玉看待易骁的目光才感觉不用那么仰视了。
大概高一有一次吧,因为隔壁学校总是跟他们抢一个足球场地,年轻热血的他们就组织了几十号人群殴。
那时“武器”都以棍棒为主,就算打到也尽量不伤头,因为谁都不想惹出大事,但大概对方的小头头被揍急了,竟拿出一把泛着白光的刀片毫无预警的朝他这边砍过来。
周瑾玉愣神了两秒,而就在那两秒,易骁从正面抱住他,紧紧的用宽大的胸膛和手臂环在他前方,所以当周瑾玉听到一声闷哼,当他听到周围有人大叫易骁名字时,周瑾玉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感动。
易骁后背留了长长的一道疤,事后曾玩笑的说:“要是破相你就得对我负责了。”
周瑾玉从那时起知道了什么,知道了是什么样的火苗在心底随着年龄一天天滋长,也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光总是无意识的追随那个身影。
应该是,喜欢吧。
但那时的易骁还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女朋友按学期换,周瑾玉看着易骁天天称兄道弟的对待自己,他总想,死了心吧。所以他高三的时候曾决定出国读书,想着离开这个人身边,是不是就能忘的快一点。
然而,一个叫陈安华的男生出现了,当从夏鹏口中得知那个消息时,周瑾玉起初是真心雀跃的,如果易骁可以喜欢男的,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所以他取消了原定的出国计划,继续留在易骁身边。
陈安华走后,易骁确实不找女人了,但感情却始终在一处驻足。当有几次他提到陈安华名字的时候,易骁回忆的眼神他总忘不掉,那是把一个人刻在骨子里喜欢,他知道,是因为他偶尔照镜子时,也能看到那样的自己。
周瑾玉有次开玩笑的试探问:“咱哥几个里面也有长得不错的,就没有你看了能动心的?”
易骁当时皱着眉,一脸厌恶表情答说:“兄弟之间搞一起感觉像乱|伦。”
也许是怕摊开来无法继续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于是周瑾玉就这么藏着,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那个人会不会回头看看他都不一定,但周瑾玉总是想,再等等吧,也许那个模糊的影子总会随着时间淡去,也许自己能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