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陈安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安华。”
当路灯下一个男人走过来时,陈安华用了足足有几秒的时间才在记忆中将这个人拽了出来,居然是他……
看到安华有些惊讶的表情后,易骁手插在西服裤兜中,颇不自然的慢慢向前靠去,只有几米的距离,对易骁来说却好像很长很长。
那天当他赶到医院时,在打听到陈安华的就诊室后,他匆匆来到就诊室外,而透过轻轻推开的门缝,终于让他看到了那张思念多年的脸。
陈安华褪去了身上青涩的味道,显得成熟了,然而眉眼之间,高挺鼻梁下的那双嘴唇,仍旧是记忆中清晰的样子,让他痴迷了想念了这么多年的样子。陈安华也长高了,高三那年应该只有一米七,可以让他轻易看到头顶,几年不见居然也不过低自己几公分而已。
易骁当时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自己不要冲进去,他不想再让陈安华觉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仍是那个懵懂冲动的少年。
思虑很多后,他最后决定守在医院门口,等着晚上陈安华下班时自己再出现,在守到第三个晚上时,今天才终于盼到陈安华在午夜前下班。
这两天易骁贪恋的在角落里看着陈安华从办公楼走出来,走到街对面叫车,他多想上前告诉这个人自己的思念,然而叫出安华名字的那一刻他反倒怕了,他怕陈安华仍对他留着当年灰暗的印象,怕安华脸上出现对自己的厌恶,更怕陈安华把自己忘了,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不曾怕过,但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等走到陈安华面前时,易骁终于将头抬了起来,有些郑重的说:“安华,好久不见!”
陈安华皱着眉把头先侧开了一下,仅仅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无知,想起了那个冲动的夜晚,同时也想起了后来的不堪,虽然这些在后几年的人生中,早已经被另一种思念冲淡了,但他也不可能轻易原谅这个当时曾那么践踏他尊严,给予他伤害的人。
于是陈安华从兜里慢慢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有事?’
易骁看到后,突然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很苍白,因为安华只打出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是太恨了吗?故意这样的吗?
易骁尽量让自己笑笑说:“好久不见了,能聊聊吗?”
风又吹起了一些,安华忍住自己的不耐,又打到:‘你觉得我们之间有聊的必要吗?’
看到这句话,易骁有一瞬的失落没有藏住,顿了顿后,还是下定决心的说:“安华,刚见面说这些有点傻,”有些自嘲的低头苦笑下,易骁继续说到,“但我知道今天不说,怕是你不会再给我接触你的机会了。”
而后再次抬头看进对面人的眼里说:“对不起,但我那时候不是那么想的,很多话我等了很多年,我一直想道歉,那时我确实太混了,但我后来……”
还没说完,安华就摆摆手打断了易骁,然后打出了最后想说的话:‘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说完就快速走到街对面,进入一辆刚好驶过来的出租车里。
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安华的脑海中不禁回想,回想起了初识的那个春天……
学校停电的那个晚上,乍听到这个大男孩儿自报姓名时,安华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即使没见过,他也听无数人提及过这个名字,就连对学生一向耐心有佳的父亲,偶尔在家说到学校的事情时,都免不了皱眉叹气道:“你们年级那个易骁啊……”
安华从小身边没什么朋友,对交友这种事情不热衷也不擅长,但易骁闯入他生活的时间实在太巧了,那段时间陈以筱正在准备结婚的事,全家上下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他白天跟着笑着,晚上却在心里期盼,这一天能不能晚点到来。
易骁就是这么突然的闯入了他本封闭的圈子,等他放学,送他回家……那段时间陈安华只觉得有个人在身边,很好,让他不用在每天放学后,独自一人踱步走向那个他想回又怕回的家里。
陈以筱就住在隔壁,近到只有一面墙的距离,但仿佛隔开到了世界的两端,他看着父母和那对新人高兴的商量结婚的细节,他笑着和即将成为陈以筱妻子的人打招呼,一切对那个年少的自己而言,都有些太过沉重了。
所以那天,在陈以筱大婚的日子,他问易骁:‘要不要去宾馆?’
那天晚上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身体在承受着撕裂的疼痛时,心里却一直在想,哥现在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而当易骁爆发在他体内的那一刻,他哭了,他哭不是因为体内被灼烧的刺痛,而是因为得不到陈以筱,他转而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的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了,他和陈以筱之间,也更远了。
可那天易骁送他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座看着这个大男孩儿的背影时他却后悔了,怎么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用这种方式去结束一段感情和开始一段关系是多么无耻,对哪一方来讲都是错的,于是他打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时全家人还住在一栋房子里,每天早上他看着陈以筱从卧室走出来,心上的裂痕就又深了一些,也压根没去思考为什么那个大男孩不再等他放学,也许从潜意识上来讲,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再后来,他听从了父母一直以来的建议,决定离开家,离开陈以筱,去加拿大姑母那边读书。走之前,安华想着今后应该没有和易骁再见面的可能,无论怎样都应该打个招呼,哪怕是对他照顾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交代。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切居然只是陷阱和羞辱。
出国后,随着沉重学业的负担和漫长时间的推移,安华对于这个人的记忆渐渐模糊了,恨意也随之淡了,毕竟自己是先提出跨过那道警戒线的人,所以即使有错,也许,一半一半吧。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叫易骁的男人找过来,安华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忘了。
他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想干什么?
陈安华把头侧向了窗外,看着茫茫的夜色,眉头都不自觉的微皱了起来。
……
☆、第 6 章
最近医院的病患很多,白天上了大手术的大夫晚上无法安排值班时,陈安华都主动承担下来,毕竟自己一个人,和那些有家室的人相比没那么多牵挂。
父母和大哥现在同住在一个小区里,早就说让他搬回家住,但一方面安华不想每天加班到很晚后还要打扰年迈的父母休息,一方面也不愿意见到那对感情一向很好的夫妻手挽着手在小区公园里散步,于是便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公寓租住下来,这样对他来说,更好。
这天陈安华刚踏出医院门口走向他常叫车的地方,前几天找过他的那个人就又出现了。
易骁看着安华发现他后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不耐甚至厌恶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使知道设身处地的话,他自己一定不会有这种风度,如果有人敢这么践踏伤害过自己,别说视若无睹了,就算这人能手脚健全的从他面前离开,那大概都是因为这人祖上积德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难过于安华对他的态度,毕竟,想了这个人这么多年。
易骁慢慢走过来,虽然这几天在心里已经打过几百遍草稿,但此刻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开场白,才能让安华不要马上转身离开。
最后也只能干硬的说:“今天你下班还挺早的……”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前几天陈安华不是值班到快天亮,就是凌晨两点左右才从医院走出来,易骁晚上在这儿守着,白天回家睡觉,经常感觉时差都倒了。他只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想等着安华哪天正常下班了,看着不是那么疲惫的时候,能凑上前说上几句话。
陈安华的态度倒比几天前更决绝了,见到易骁后连驻足停留的环节都省去了,就当此人是透明一样,继续招手远方的出租车。
易骁尴尬的胡撸了一下头发,接着慢慢踱到安华身侧与他并肩站着,顿了顿后才又说:“今天晚上有路段管制,应该不好打车。”
陈安华仍不理会他,始终侧头向路口的红绿灯张望,看着拥堵的交通,他猜也许易骁这句话确实是真的。但他租住的公寓虽不远却不足以步行,连续加班多日此刻已经很疲乏,也许该考虑买个车了。
又过了一分钟,仍不见任何车辆驶来后,易骁终于鼓起勇气说:“我开车了,送你吧,现在不累吗,在这里等个把小时太浪费你休息时间了吧。”接着就侧身看向安华,等待这个人的答复。
在发现安华自始至终都没打算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时,易骁看着街对面的医院,深呼口气后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你们刘院长好像出来了。”
果然陈安华马上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警惕的向医院门口看去,在没发现任何人出来后,安华皱眉看向身侧,终于给了易骁一个,他盼了几天的正眼。
“果然还是怕别人看见啊,”易骁侧身歪向了陈安华,想缓解气氛的笑笑说:“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话,还是让我直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