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讲于暧昧地垂眼,沉着声音说:“会啊,双管齐下,我不仅用相机,我还会用身体。”
☆、发小
谢呈没办法招架他的这种语气,更没办法招架话里的内容,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别被兰姨看见了。”
“肯定不会,”周讲于说,“她从来不翻我的东西,而且我的柜子有锁。”
谢呈点点头,随手捡了块扁平的小石头,找到角度比划了一下,而后利落地扔出去,水面漂起四朵接连的水花来。
周讲于哼了一声,不甘示弱,抢过他刚刚又捡起的石头,斜着掷出去:“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五碗!耶我赢咯!”
“幼稚鬼,打个水碗都要比。”谢呈说,“今天那张物理卷子你弄透没有?最后一道题我怎么感觉答案不对?上次你跟我讲的那个解法好像更合适,回去借我卷子看看。”
周讲于:“……”
过了半晌,他拧着眉说:“谢呈,现在还没高三哎,等上了高三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个鬼!”谢呈应。
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他说完不自在地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河坝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顿了顿,谢呈接着说:“哪儿轮得上我记不记得你是谁啊?你高三不是要去西容念吗?又不能在这边高考。”
两个人先前对这事情一直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回直接说出来,话音落下去双方就都静了。
最后周讲于说:“回去跟我小姨商量一下,最后一学期再走呗。你这么早就想我走了?”他眨眨眼,佯装委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啊谢呈?”
明明知道他故意的,谢呈听到这话还是被勾起情绪,一边狠狠威胁:“你是不是欠揍?”一边条件反射似地去牵他手,好像迟一秒就哄不好了似的。
十指交握。
拇指温柔地摩挲手背,周讲于撇撇嘴:“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今晚上我要睡你家,给我等着。”
水面漾起波纹。
“不想你走。”声音太轻,散在风里像是从没出现过。
不出预料地,劳动节七天假最后的结局是被雪白的卷子覆盖住,宣麦马上要考初中,学画的进程暂时停了,作业同样堆成山。
两大一小成天对坐着写作业,每次对话的开头百分之八十是“帮我看看这道题”。
下午谢呈做饭,周讲于给打下手,厨房天天都跟打仗似的,晚饭过后宣芳玲收拾厨房,临近傍晚才能有一点空,三个人就一起去耿川家看看奶奶,然后去莫尧尧那里逛一圈。
因为中间夹着个宣麦,两个人亲近的机会甚至不如平时多,只偶尔趁宣麦暂时离开,默契地轻轻吻一下。
像流星一样迅疾的相碰,隐秘而让人兴奋莫名。
五一过后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校服外套慢慢脱掉,晴天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哪怕埋头在书本里面,人也有种轻飘飘的快乐。
星期五又是个大晴天,放学得稍早些,谢呈和周讲于约了几个同学打篮球,回去的时候夕阳光已经斜成钝角。
进了宣家巷,周讲于从谢呈手里拿过球,用食指顶着球旋转,一边侧头逗谢呈笑。
笑闹着到了门口,谢呈突然看到兰姨站在院门边,有点诧异地招呼:“兰姨,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兰姨冲他笑笑:“是啊小呈。”看向周讲于:“看看你这一头汗的,赶紧进屋洗把脸,今天别在小呈家蹭饭了。”
周讲于吐吐舌头,在谢呈肩上一拍:“等下去找你写作业。”
谢呈应了一声,朝着家走。
兰姨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进院子的背影。
“大美女今天也真好看哦!”周讲于从兰姨旁边过,哼着歌进院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晒着床单被罩,随口问,“上上个星期不是才刚洗过吗?还不到一个月的。”
“看着今天天气好,回来得早就给你收拾了一下屋子。”兰姨应。
周讲于听完这句突然想起什么来,也没顾得上回头看她一眼,只扔掉篮球甩掉书包,冲进屋子飞快地上楼。
听着咚咚的脚步声,兰姨嘴角一颤,看上去就像要哭出来,而后她堪堪止住表情,抬手在眉间轻轻一按,进了屋子。
没一会儿周讲于下来了,一脸空白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兰姨。
姨侄俩对视了几秒钟,兰姨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拍得不好,但人脸是清晰的,因而某些隐秘的东西顿时显露无疑。
上头的两个人极其亲密,却完全不是玩闹的样子,因为兄弟发小之间关系再好,当然也是不会吻嘴唇的,更不会刻意把吻记录下来——
谢呈要看但是没看着的那张。
照片一直放在周讲于的枕头下面,还不到换洗被子的时候,所以这两天他都没着意锁进柜子。
兰姨把照片放在桌面上:“鱼儿,你转学去西容吧,不要等到最后一学期了。”
天色黯淡下去,吃完饭宣麦在堂屋里写作业,边写边问:“二哥,今天星期五,周讲于怎么没来咱们家玩儿?”
宣芳玲在旁边笑了笑:“周哥哥又不是没自己的家,哪能成天待在咱们家?”
谢呈心里其实也有点犹疑,但还是应了一声:“在家陪兰姨吧,今天难得兰姨收摊儿早。”
与此同时,兰姨家客厅里,两个人正面对面地坐着。
从下午那句之后,周讲于一直没开过口,兰姨见状也就沉默。做好饭一起吃完又收拾好厨房,整个过程反常地安静,一点人声都没出现过。
而后周讲于坐到了小沙发上,抬眼看着兰姨,兰姨才也跟着坐下去。
就好像刚才的几个小时都是在收拾姿态,准备谈判。
静静对坐了几分钟,周讲于先开口了:“小姨,我……”
“我”字过后的措辞却还没想好,兰姨超乎寻常地温和,没发火,没骂人,更没揍他,让他一时之间摸不着底。
兰姨看他说不下去,带着一丝侥幸问:“鱼儿,你跟小呈闹着玩儿的是不是?”
她的眼里晶莹,周讲于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
顿了两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不是闹着玩儿的。小姨,我是同性恋。”
兰姨强撑着微微上翘的嘴角僵住,最后一丝希望碎裂。
半晌,她变得面无表情,说:“你不是同性恋,你跟小呈都还小,你们肯定是闹着玩儿的。小姨念书的时候身边也有这样的同学,但是他们大了之后都结婚生子了。”
她笃定地说:“都是闹着玩儿的,不是同性恋。”
周讲于脸上带着平日里见不到的认真,闭着嘴听她说完,他坚持道:“小姨,我就是同性恋,谢呈也是。我喜欢谢呈,谢呈也喜欢我,我们都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俩在一起,认真的。”
“你们还小,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兰姨忽地提了声音,“才几岁就说认真在一起了?”
周讲于很平静:“快十八了。那你呢,你喜欢那个叔叔的时候是多大?”
兰姨蹙眉:“这不一样。”
“一样的。”周讲于说,“一样的小姨,我就是喜欢谢呈,跟你喜欢那个叔叔一样。你喜欢的是男的,我喜欢的也是男的。”
兰姨嘴巴抿直成一条线,胸膛起伏片刻,语气骤然冷了下去:“你跟谢呈是发小,从小太亲近了,小男孩儿就是这样的,会因为好奇跟太亲近的同龄人做些出格的事情,都是因为你们小,好奇,只要扯开距离就会好。”
周讲于立即反驳:“这不是距离的问题。”
“不,就是距离的问题。”兰姨声音有点发颤,“鱼儿,你马上转学去西容,你要是不想跟着你爸妈我就跟你去,我已经想好了,摊子不开了,县城里那两套房子和商铺能收租金,我陪你去西容读书。”
周讲于有点急了:“现在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让我怎么转?”
“那就考完试走,必须走,距离远一点儿你就知道了。”兰姨自顾自地摇摇头,“绝对是距离出了问题,你跟谢呈都是,分开了就知道了。”
周讲于倾身,双手撑上茶几面,努力控制着情绪,把声音放得缓和:“小姨,你是不是怕我爸妈说你没把我管好?你别担心,我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怪不到你身上。”
“我是因为这个吗?!”兰姨突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他,“周讲于你讲点儿良心!我要是怕被指责我早让你滚回西容去了!我吃多了啊我还养你?我就是吃多了我才跟你爹差点儿打起来!我吃多了我因为你跟我姐吵得要断绝关系!”
周讲于愣住。
呆了片刻,他像以前闯了祸认错那样滑下去跪着,祈求道:“小姨,你平时最开明最疼我了……”
兰姨身子直抖:“这是开明不开明的问题吗?”
她压着嗓子吼:“周讲于你弄清楚了,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你玲姨把我当自己亲妹子,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街坊四邻要是知道了怎么办?咱俩倒是能一走了之,你玲姨她一家子根在这里,一辈子都要被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