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着周讲于的肩,小声说:“小鱼儿,你要不也退一步?”
“我说过了小姨,”周讲于说,“我不想走。”
兰姨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们这一回来是铁了心了,总不能就这样僵着,往后都没安生日子过了。”
周讲于有点不明白,问:“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儿?这么急吼吼地要把我领回去?”
兰姨摇摇头:“良心发现了吧。”
她一说完,姨侄俩不约而同笑了,最后周讲于说:“你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一样能学好,谁要强迫我我就恨谁。”
他说完转身,兰姨在背后看着,半晌叹了口气。
周讲于走到谢呈家门口,宣芳玲正准备关门,看到他来顿了一下。
“姨,今天能在你家睡吗?”周讲于笑问。
“来。”宣芳玲笑了笑,让他进院子,锁了门,问,“你爸妈来了?”
“是啊。”周讲于笑笑。
宣芳玲平时话不多,也不爱嚼舌头根子,别人家的事她通常都不会置喙,听周讲于应了,她突然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周讲于垂了头,一时没开口。
谢呈听到声音出来,周讲于飞了飞眉毛:“谢呈,我今天要抢你床。”
“土匪,”谢呈说,“先把被子给你掀了看你睡哪里。”
等周讲于洗漱完,整栋屋子已经沉寂下来,只有宣禾房间的灯还亮着,临近农历十五了,月光大盛。
两个人一起睡下去,床头洒满了银霜。
谢呈问:“你作业写完没?”
“没,”周讲于无所谓地答,“明天去学校再说呗。”
沉默了一会儿,周讲于扭头喊:“谢呈。”
谢呈等了片刻没等到他说话,问:“怎么?”
周讲于侧过身子,枕着一只手臂,盯紧了谢呈的侧脸剪影:“我是不是挺讨人厌的?”
“是啊,”谢呈说,“讨厌死了。”
“哦。”周讲于应。
谢呈听出他声音恹恹的,转头去看着他:“问这个做什么?谁讨厌你了?谁说你讨厌了?”
“我就问问,”周讲于对着窗口,月光照亮了他的脸,谢呈得以清晰地看到他翻了个白眼,“你不还说我讨厌吗?”
谢呈默然,好一会儿才说:“你看你还收情书呢,小姑娘喜欢你都来不及。”
“我没问小姑娘,”周讲于有点不耐烦,“听不懂人话吗?我就问你,就只问你懂不懂?”
谢呈一愣,周讲于说:“你要觉得我讨厌,我就走了。”
过了好半天,谢呈问:“为什么非要问我?”
☆、玩笑
周讲于十分理所当然,并且对谢呈的问题非常不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啊,这也要问?”
最好的兄弟。
谢呈心里一滞,表面上依然平静。
他背对着窗,能清晰地看清周讲于的脸,半晌,他说:“你瞎说八道,你以前看我特别不顺眼。”
周讲于抬手捏住他下巴,用了大力:“你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谢呈一摇头挣脱他手,静了两秒却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控制不住,直笑得整张床都在抖。
周讲于也没生气,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也笑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大笑,越笑越疯,但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边笑边憋,然而越憋就越要笑,就像一出滑稽的夸张戏剧,只剩下不得不发出的断续抽气声。
好半天才停下来。
“我以前也是真看你不顺眼。”谢呈说。
周讲于嘴角轻扬:“我知道。”
谢呈:“不过没有你的时候我没有朋友。”
周讲于:“你现在有了,有莫尧尧,还有叶知秋跟柴科。”
“他们都是你带来的。”谢呈说得很小声。
周讲于静了片刻,猛地往前凑了一下,几乎撞上谢呈额头。谢呈一巴掌抵住他脸,问:“你干嘛?”
“看看你讨不讨厌我。”周讲于说。
谢呈忍不住又想笑:“周讲于你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周讲于“哼”了一声:“你也不差,人以群分。”
谢呈静了静:“可是你想留就能留吗?你爸妈非要你走你怎么办?你户口还在西容,以后高考还不是要回去考。”
“高考还早啊,还有三年,三年多长啊。”周讲于说,“他们说我在这边学不好,又不是一辈子都学不好了。”
听到学不好的话,谢呈突然想起他的练习册来,手指无意识地摩了摩枕巾边儿:“我这段时间都没问你学习情况。”
周讲于不开心道:“你终于想起来了?不想你管的时候你要管,现在想你管了你都不管,天天给叶知秋讲题,讲题讲题,怎么不知道也给我讲讲?”
谢呈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再次笑到止不住。
周讲于隔着被子在他身上揍了几下:“笑你大爷!你今晚上有毛病?被点笑穴了?”
“笑你,”谢呈抬头,他背对着月光,但是眼睛亮晶晶的,“你太好笑了周讲于,你怎么会这么别扭?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
周讲于拧起眉毛,干脆地掀了被子,又狠狠在他屁股上揍了几下。
“喂喂喂不准打了,我还手了!真还手了!”谢呈笑得没力气反击,只能徒劳地威胁。
周讲于压着他胳膊,打得十分解气,打完又把被子掖了回来。
夜深了,闹了一场谢呈有些困。
这番话说完心里顺畅了很多,他开始发愁,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挽留的话,同时发愁自己为什么要愁这个,到最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迷迷糊糊了。
与此同时,周讲于还清醒着。
他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闹钟,荧光的指针快要在最高处重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夜里特别响。
过了两秒,周讲于再次往前凑了凑,小声说:“谢呈,你今天满十五岁了。”
“嗯?”谢呈一惊,睡意飞了一半,“什么?”
周讲于重复道:“你的生日还有几分钟就要过完了,今天是你生日,十五岁整了。”
谢呈“啊”了一声,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才说:“我哥估计忙忘了,他没给我煮面我也就忘了。”
周讲于疑惑:“我觉得小禾哥现在怪怪的,心事重重的,都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高三真这么惨吗?你跟麦子的事情他最上心了,我以为再忙也忘不记这个的。”
“他很累嘛。”谢呈简单地应,“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周讲于往后退了退,闭了眼睛。
没一会儿谢呈却突然又开口:“想不回西容你就要好好学习,首先就是不能早恋。”
周讲于睁开眼睛,不屑地瞪着他,好半天“呵”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周讲于没回去,直接从谢呈家去的学校。
中午放学大家一起出校门,谢呈目光随意一瞥,看到周权和赵欣蕙正站在校门边。
他拐了周讲于一下,周讲于显然也看到了,嘲道:“哎哟竟然来接我放学,第一回,月亮从东面落下去的吧?”
“什么?”柴科问。
这方话音刚落,那夫妻俩已经迎了上来,谢呈喊了叔叔阿姨,柴科跟叶知秋对视一眼,也跟着打了招呼。
“下午见。”谢呈说。
周讲于点点头。
剩下三个人过了马路,离那一家三口远了,柴科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地说:“鱼有爸妈?”
叶知秋瞅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呢吗?你无性繁殖的啊?”
“你咋这么爱跟我抬杠呢叶知秋?”柴科问,“我招你惹你了?”
叶知秋嘻嘻笑:“因为你最傻。”
谢呈闻言笑了笑,说了句“走了”,上了岔路。
几个人的座位现在稍微调整过,但还是挨着的,谢呈坐了周讲于的前桌。
下午预备铃响了周讲于才来,谢呈回头,只来得及问了一句“怎么样”,上课铃响了。
马知力在讲台上说试卷,谢呈想了想,顺手拿过草稿本写了句话朝后塞,周讲于接过去,没一会儿戳戳他背心。
谢呈回手接过草稿本来,看到上面的回答登时愣住了。
他一直低着头,因而没听清马知力让大家做什么。
过了两秒,周讲于突然再次重戳谢呈的背,谢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身影已经走到桌前,冷冷道:“拿出来。”
谢呈一怔,抬头看到一脸怒意的马知力,沉默着。
全班齐刷刷地看过来,马知力敲敲谢呈的桌子:“藏的东西,拿出来,别人都在看黑板,就你低着头,黑板在你桌空里吗?”
谢呈还是没说话,手抓着草稿本放在桌空里,一动不动。
“站起来!”马知力吼了一声。
谢呈把草稿本背在身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马知力伸手就要去抢草稿本,谢呈手始终拽得死死,抿着唇就是不交。
其实上面也就是两句话而已。
“你反了天了谢呈?”马知力大怒,拽过他手臂就要把人往外扯,撞得周讲于桌子吱呀一声重响。
周讲于一把接过谢呈手里的草稿本,迅速塞进了自己的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