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呈进了楼门,跨过台阶,看到侧背楼门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
远处周讲于跟莫尧尧背对着他,一起站在女儿墙边,中间隔了半米左右的距离,在说着什么话。
谢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捏紧了手里的钱。
过了好半天,周讲于侧头说了句什么,说完笑了一下。
谢呈看到他嘴角的弧度,突然大步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那两个人一起回头,看到是他,周讲于“咦”了一声。
不等他开口,谢呈已经把钱朝莫尧尧面前一递:“还你钱。”
莫尧尧没动弹,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讲于问,“要上课了。”
谢呈不去看周讲于,手再往前一支,说得大声了些:“还你钱。”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气势突然变得有些逼人,莫尧尧笑了笑,接过钱来:“你真客气。”
谢呈说了句“谢谢”,看了周讲于一眼,转头就走。
周讲于看了看他背影,跟了上去,刚跑两步,莫尧尧喊了一声:“周小于等等。”
背后的脚步真的停了,谢呈抿紧唇,大步下了天台。
谢呈走到操场上,上课铃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直到队整好了周讲于才来,体育老师平时就挺喜欢他,看他迟到了,问:“干嘛去了?”
周讲于嬉皮笑脸道:“报告老师,拉肚子去了!”
有几个女生偷偷笑了笑,体育老师摆摆手,小声说了句:“小兔崽子。”
没一会儿宣布自由活动,柴科的大嗓门儿立马响起:“鱼鱼鱼!上个星期高一的跟我们约了球,快快快虐他们去!”
谢呈走离原处,自顾自拉了筋上跑道。
跑第二圈的时候,旁边跟上来一个人。
那脚步踩的频率跟谢呈一样,谢呈听清楚了,但是没侧头。周讲于跟了他大半圈儿,不满意道:“喂,你怎么了?”
“没怎么。”谢呈说。
周讲于皱眉:“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呈停下来,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怎么,反正我是小孩儿,你的事情都少儿不宜,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讲于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开了,伸手来搭他肩膀,长叹了一声:“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吧?也不全是小孩儿的问题,你是好学生,不能带坏你。”
谢呈严肃起来:“周讲于,你还十四岁都不到,你还小我差不多四个月呢。”
“啊,怎么?”周讲于反问。
谢呈抿紧唇:“你这就是早恋!”
周讲于莫名其妙:“我怎么早恋了?”
“你……”谢呈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问,“你喜欢那种大姐姐类型的?”
这话就差直接说出“莫尧尧”三个字了。
周讲于诧异地“嗯”了一声,谢呈认真看着他,眉心蹙了起来。
过了两秒周讲于突然就懂了,他爆了句粗口,紧接着笑得止不住,好像大象在他面前想把自己举起来似的。
他拼命摆着手,笑得实在受不了,最后弯了腰抱着肚子。
谢呈越看越生气,抬手推了他一把:“笑你爷爷笑!滚!我回去就告诉兰姨你早恋!”
他说着要走,周讲于跟上来,喘了口气止住笑:“你敢瞎说我就弄死你!”
谢呈铁面无私:“你都能做我凭什么不能说?”
周讲于咬牙,一把拽住他,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戳,不客气地骂:“你傻逼谢呈!老子不喜欢大姐姐,也不喜欢小妹妹!妈的什么玩意儿?”
“你说话好听点儿!”谢呈一把挥开他手,“成天带爷带妈的,我爷欠你了还是我妈欠你了?”
“呸!你州官放火!”周讲于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你刚才是说莫尧尧的事情是吧?”
谢呈冷冷看着他,不开口。
周讲于跟他对视,看着看着又想笑了。
谢呈忍无可忍,转身又要走,周讲于转身倒着走,小声且快速地说:“我跟你讲个笑话,跟莫尧尧有关的。”
谢呈走得更快了:“你完了周讲于,你现在自首已经没用了。”
“哎呀不是我,是柴科!”周讲于压着嗓子说。
谢呈顿了顿:“柴科?”
周讲于噗嗤一下,忍不住又哈哈大笑,最后说:“那天早上你跟柴科迟到了对吧?然后看到莫尧尧了。”
谢呈迟疑地点点头。
“那王八蛋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周讲于强忍着笑,“太好笑了,他本来想让你去帮他问问莫尧尧,但是先来跟我说了一声,靠!这么好笑的事情我怎么能错过!今天我就去找莫尧尧了。”
谢呈不想承认,但是他心里确实松了一松,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可是莫尧尧大他好几岁,他们还不认识,而且他不是跟初一一个女生在谈吗?为什么要这样?”
“闹着玩儿的呗,当谁都跟你一样正经呐?”周讲于摊手,“马知力都开始拆鸳鸯了你不知道吗?”
谢呈没问他说的是跟谁闹着玩儿,摇摇头,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讲于睨他一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说了你也不懂。”
谢呈皱眉:“你就懂了?你什么都懂。”
“我没说我懂啊,看热闹呗。我懂不懂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懂。”周讲于背上拍了他一巴掌,“又皱眉,抬头纹都要长出来了,老头儿似的。”
谢呈回击了一脚,终于在这场谈话里抓到了重点:“那你就直接过去跟莫尧尧说了?她怎么回复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讲于再次狂笑起来,笑到谢呈一脸扭曲,他才艰难地停下来:“哎哟,莫尧尧说让柴狗去给她找长生不老药,让她永远十八岁,然后柴狗再长到十八岁就可以。”
谢呈:“……”
周讲于:“不觉得很好笑吗?”
谢呈:“不觉得。”
周讲于撇撇嘴:“你这人真没意思。”
谢呈耸耸肩,继续在跑道上跑起来,这一回周讲于没跟上来,他知道他是去篮球场了。
跑了两圈儿,谢呈回想了一遍刚才周讲于的话,嘴角勾了勾。
是自己想多了,原来什么都没变,小孩儿就小孩儿,他没抢在自己前面长大就好。
这一晚上腿没疼,第二天谢呈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刚刚刷完牙,外面突然响起摩托车的声音,紧跟着有人在摁喇叭。
宣禾正在煎鸡蛋,谢呈跑出去,看到是送牛奶的叔叔。
看到主人家出来,叔叔从后座的木箱里拿出两瓶牛奶:“你们家的牛奶。”
谢呈诧异:“我们家没有订牛奶啊。”
宣禾从厨房出来,接过玻璃瓶:“谢谢叔叔,叔叔慢走。”
谢呈跟在宣禾背后,宣禾回头的时候笑了笑:“我问过卫生院的姨了,她说可能是长太快的原因,补补钙说不定会好一点儿,但是钙片吃多了骨头会变脆,最好还是喝鲜牛奶。”
“哥。”谢呈喊了一声。
宣禾拿着两瓶牛奶手没空,于是仰了头,用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怎么都不告诉我?周周不跟我说我都忘了,你跟麦子是该喝些牛奶,正在长身体,牛奶对身体好。”
他说着就笑:“哎哟还真长高了不少,这样我都得踮脚了。”
不等谢呈说话,他自顾自进了厨房,拿小锅准备熬牛奶。
谢呈走进去,在他后肩上蹭了蹭脸。
“周周说兰姨在朋友那里要了些药酒,晚上给拿过来,下回腿疼就喊我,哥给你揉。”宣禾叮嘱着,“姑父不在家,姑又忙,你不告诉我我也顾不来这么多,下次一定要跟我说。”
谢呈含混地应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周讲于间谍。”
宣禾玩笑道:“他对你可上心了,又让着你,下次打架收着些手听到没?把人打坏了就没人跟我讲你的事了,弄得哥才像外人似的。”
“我不是……”谢呈说。
宣禾打断他:“我还不知道你?犟水牛,明年打埂犁田的时候不拉谢叔的大黄牛了,直接拉你。去喊麦子起床。”
谢呈笑起来,应了一声出厨房,先去叫了宣麦,又飞跑到周讲于家,掀了周讲于的被子。
神清气爽的一天,从打架开始。
开学两周之后,烦躁和兴奋都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日复一日上课,一切都毫无新意。
大课间好像是记忆的集中点之一,星期一升旗,星期二到星期五做第二套广播体操,星期五做完操开大会。
后来谢呈回忆自己的中学生活,觉得仙水一中虽然教育质量差,但是有一种直率的江湖豪气,这表现在星期五的全校大会上,通报表扬屈指可数,但是通报批评周周有。
一点也不遮掩。
耿川还是每天中午都在校门口等宣禾,宣禾刚开始还会停一下,现在看到都直接路过了。
耿川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天天就那么等着。
谢呈找宣禾问过好几次,宣禾什么都不说,他私下里跟周讲于说起来,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偷偷去问耿川,耿川笑眯眯地应:“这是一个秘密,你哥不让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