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过去接过来,发现是鸡蛋和白糖。
“妈,”谢呈迟疑地开口,“这个……”
宣芳玲走到廊下把背篓放下来:“给你宣四舅家拿的。”
谢呈探头朝堂屋里看了看,宣麦在里面看《鸭子侦探》,他回头来小声说:“妈,不怪麦子,是宣鹏骂她,说得可难听了。”
“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拿锄头砸人啊。”宣芳玲简单地应,“等下你哥跟我去就行。”
谢呈还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抿了抿唇。
宣芳玲瞥了他一眼,揉揉自己肩膀,半晌轻轻叹口气:“说过多少次了,你这脾气得改改,见着周围人也不能老板着脸,别人又没欠你东西,老话说吃得亏才打得堆。我都听你叔说了,得亏是没砸到人,太冲动容易出问题,到时候事情闹得收拾不了,就不能简单算谁对谁错的。”
“姑,”宣禾站在厨房门口,小声说,“是我不好。”
宣芳玲看他一眼:“没有比你更好的孩子了,你哪里不好?”
“别说了,”她走到水池边洗手,“送完东西就是了,他家要再说什么就是他们要过不去。”
谢呈跟宣禾对视了一眼,端着淘米水走到院子里去浇花。
洛花镇的人多事劳作,晚饭吃得迟,天边这会儿已经是墨蓝色,谢呈抬头看了看西边一朵红云,低头摘了一片薄荷叶扔进嘴里嚼。
不知道周讲于的作业写完没有?
擦着黑,宣芳玲跟宣禾提着鸡蛋白糖去了三合院。
谢呈在厨房洗碗,洗着洗着宣麦进来了。
她从背后努力抱着他腰,紧张地小声问:“二哥,我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谢呈侧身低头看她,笑了笑:“干什么要生你的气?”
宣麦皱紧了眉:“因为我打那个坏蛋了,给大家添好多麻烦呀,哥哥跟姑姑要去道歉。”
谢呈一听这话就严肃了。
他立马把手上的泡沫冲了冲,转身正要说话,外面周讲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厨房门口接话:“麦子别瞎说,你们是一家人,没有添不添麻烦的,谁教你的这种话?而且像宣鹏那种王八蛋就该揍,他现在是个小的坏蛋,以后一定是个大坏蛋,你揍他是在帮他。”
“你听周哥哥说,”周讲于拉了拉宣麦,弯着腰跟她对视,“你就是要凶一点才能保护好自己,但是不能再摔花盆了,太危险,容易误伤。也不能像你二哥一样拿锄头去打,弄出人命就不好了,他快十四了,要进少管所的。但是你可以在他水杯里放粉笔灰……”
“喂!”谢呈赶紧打断,“周讲于你教我妹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不是,”周讲于憋着笑,“麦子别听我的,我瞎说的。但是打了人总比被欺负得好,不过手上要有度,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呈叹了一口气,在自己身上把手擦干了,躬身去搂小丫头:“麦子别听周讲于的,要是还有下次你就……你就……”
周讲于抱着双臂,好笑地看着他,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谢呈瞥他一眼,想了想,最后说:“下次你来告诉哥哥跟二哥,要不然告诉周讲于,我们去帮你收拾,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是什么意思?”宣麦问,“那如果你们都不在我怎么办?”
谢呈跟周讲于对视一眼,周讲于突然脱线:“你们三年级语文还没学到这个成语吗?”
谢呈:“……”
最后宣麦眨巴眨巴大眼睛:“我知道了,你们会一直保护我的,我们四个永远都不会分开。”
谢呈觉得这文绉绉的用词有点好笑,不自在地重复了一遍:“永远?”
“是啊,我班上的好朋友倩倩,她写信给我说友情长存,永远都不分开。”宣麦天真地应。
谢呈心里有个地方扭着劲儿,于是只笑了笑,没说话。
“啊,麦子说得对!”周讲于干脆地应,“走,咱俩去画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去了,谢呈继续洗碗,莫名其妙的,脑子里一直在想宣麦说的话。
他从小不爱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宣禾跟宣麦远比他坦诚得多,只要不触及爸妈,宣麦就天生带着一种无邪的通透。
什么肉麻的话从她嘴里出来都好听。
洗完碗进堂屋,就看到两个人在桌子上安静地做事情,宣麦在画画,至于周讲于……周讲于嘛——
“周讲于!”谢呈大喊一声。
看到他在门口,周讲于连忙把两本册子朝身后一藏,本来谢呈只是在怀疑,现在立马确认了:“不准抄我的作业!”
周讲于不满:“小气鬼!抄作业怎么了?你没抄过作业啊?”
谢呈:“没抄过!”
周讲于:“……”
看谢呈要来抢,他腾一下站起身来,把练习册举得老高:“没抄过作业说明你的人生不完整!”
“歪歪理真多!”谢呈骂。
旁边宣麦笑得咯咯的。
周讲于见能逗得她开心,踮脚把册子举得更高了些,故意气谢呈:“哎我说你最好还是给我抄,我抄一遍还能看一眼题,你要不给我抄我肯定直接三个A三个B三个C了,更不好!”
谢呈:“……”
抢了几下抢不下来,谢呈干脆放弃了,踹了他一脚:“滚!等老子长到一米八!”
“你好蠢啊谢呈,”周讲于大笑,“你长我就不长了吗?”
谢呈:“你最好长,长到顶天!长不到顶天揍死你!”
周讲于很嘚瑟,揣着两本练习册朝外跑:“麦子明天见!”
宣麦清脆地喊:“周讲于明天见!”
谢呈看着人跑了,在堂屋中间站了一会儿,最后坐到椅子上看宣麦画画。
宣麦扭头在他胸口蹭了蹭脸,转过去接着涂彩虹。
彩虹下面是草地,草地上有四个人,她一个一个地数过去,用不同颜色的蜡笔写名字,写一个念一个:“哥哥,二哥,周哥哥,麦子。”
顿了顿,“呀”了一声,又画了一个:“差点忘记耿川哥哥了。二哥,‘耿’字怎么写?”
谢呈笑了,捏捏她脸,教她写“耿”字:“你是想说差点忘记耿川哥哥的糖了吧?”
宣麦眯着眼笑,小鹿变成了小猫。
没一会儿宣芳玲和宣禾回来了,倒是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宣麦以后不能冲动。
第二天谢呈被宣禾叫了几次都没起,最后挣扎着睁眼,立刻知道自己要迟到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冲出家,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七点二十一。
本来想偷偷从后门钻进去,讲台上马知力好像一直在盯他座位,一见人就大吼:“谢呈,走廊上站着去背书!”
周讲于坐在最后一排,放肆地大笑。
谢呈白了他一眼,应了马知力一声,从书包里掏出英语书来,跟着里面的人一起大声读单词。
后面陆陆续续也迟到了几个同学,跟谢呈一起在走廊上站成了一排。
大家互相交头接耳的,马知力时不时从正门口探个头出来,众人又装作专心致志的样子。
谢呈昏昏欲睡着,目光发直地远望。
教学楼外面的路上,初三高三的人正朝上走,他打了个哈欠,去揉眼睛的时候看到一抹白色。
一中的校服是蓝白的,运动款,初中部是天蓝,高中部是墨蓝,一成不变的旧时中学的颜色。
话说回来,校服虽然带白色,但远远不会是这样飘逸的白。
谢呈一挑眉,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裙子。
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情绪
谢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昨天在台球室的那个女生。
好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女孩儿忽然朝这边看过来,她穿着跟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长裙,冲谢呈扬了扬下巴。
“我操!”旁边的同学撞撞谢呈的手臂,“谢呈你哪里认识这样的妞的?还是高年级的?”
谢呈没有转过去看说话的人,只是低头看自己的单词:“不认识,她认错人了吧。”
顿了顿,他抬头,那高挑的身影已经混在人群中上了台阶,消失在了朝三年级教学楼去的拐角处。
早读结束,迟到的人终于被放进了教室,一中八点才开始早读课,现在相当于一天有两次早自习。
谢呈叹了一口气,坐到座位上去掏作业,小组长从最后桌收到最前面,敲敲他桌子:“谢呈,英语练习册。”
“找周讲于。”他随口应。
刚刚应完,从教室背后飞来一本练习册,正好砸他脑袋上,谢呈转头看到周讲于冲自己一飞眉毛,瞬间想掐死他。
上午第一节下了课,后排的张丽戳戳谢呈的背:“谢呈,你上课的时候能不能稍稍弓一下背?”
谢呈还没说话,张丽忙有点怯怯地解释:“不好意思,那什么,你有点挡着我了。”
“哦,好。”谢呈平静地应了一声,想了想他又转过头去,“要不咱俩换座位?”
张丽犹疑了一下:“得问过马老师才行吧?”
谢呈点头:“等升完旗我就去跟他说,我挡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