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放心,自古邪不胜正,这种人肯定要死的!武林盟主发话了,此等恶贼,奸`淫掳掠,罪孽滔天,,必当严办,以儆效尤!死刑是肯定的了。”
“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我看千刀万剐好,那种人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要一刀一刀凌迟,削他个三千刀!”
“都不是都不是,今年啊,武林唐门出了个新死刑,准备在那采花贼身上试试,叫作——万蛊钻心!”
底下人听了新奇事,纷纷来了兴致:“这要怎么弄死他?”
“唐门每年都会制一批蛊,可现在太平年间,抓不到太多试蛊人,这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它什么性子?不知道性子,哪敢推到江湖上卖?所以武林盟就想干脆废物利用吧,反正这些也是死囚犯,不如就拿去给唐门试蛊,也算是为武学做贡献了。”
“这倒是好,不过这试蛊……能比凌迟还痛吗?”
“痛得要死咯!凌迟你以为能凌多久?几个时辰了得了,熬不过一天的。万蛊钻心可不一样,据说能撑好几个月呢!那些蛊虫可厉害了,有的啊,啃食内脏,有的,又修复内脏。你想想,你一边痛得肝肠寸断,好不容易要死了,结果一会儿修复的蛊虫又跑进来,把你治好了!时时刻刻吊着你的命,持续几个月,叫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呀。”
“好样儿的!那种人就该叫他生不如死!这万蛊钻心公开处刑吗?”
“公开的,四月二十三日,午时一刻,靖州,中正山,由武林盟行刑。不过进去看要买票的,坐的越前面越贵,我明儿要去订一张……”
“哎,帮我也订两张!我过几天正好要跟朋友去靖州玩!”
“我也要我也要!我还没看过死刑呢!”
……
楚行云回到清林居之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有一只五六岁的小谢,好小好小,还没自己腿高,他坐在那,晃荡着小短腿,抱着一个榆木疙瘩球。
这小可怜二月二十九生的,生日四年一度,那疙瘩球就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生日礼物。楚行云站在那,看着小谢很宝贝地抱着木疙瘩,很开心,好像那死木球是什么世间珍宝一样。
小谢发现了楚行云,他眼睛一亮,蹬噔蹬噔地跑过来,放下他的小木球,张开小短手,呜地一下,一把抱住楚行云的大腿,抱得紧紧的,小谢仰起头,看着高大的楚行云,甜甜地叫:
“行云哥哥——”
“行云哥哥,救我救我!”
楚行云心里一火,气血上涌,他蹲下来,狠狠捏住小谢婴儿肥的小脸:
“有人来抓你,你没脚吗?不会逃跑吗?轻功呢?白练了!竟然会被崔绛这种废物逮住!”
小谢目光一闪,像刚出洞的小动物,怯怯怕怕,他低下头,小小声地说:
“你凶我……”
“凶的就是你!”楚行云一把抓起小谢,“你自己做坏事!还被人抓到!谢流水,你笨死了!”
小谢笨瓜被骂了,他呜咽了一声,就在此时,忽然出现了好几个黑影人,来扯小谢,小谢大叫,抱住楚行云的大腿,死不撒手: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不要离开行云哥哥——”
那些人力气很大,一下,就把小谢扯走了……
梦里的楚行云不知为何,怎么也不能动弹,最后,他看见,这只谢笨瓜被人带走了……
小谢不停挣扎,短腿短手,踢来晃去,然而终究无济于事,他又急又怕,有点婴儿肥的小脸,流的都是眼泪,小谢哭了:
“行云哥哥,救救我吧——”
楚行云醒了。
五更鸡鸣,楚行云起来,看着满屋子收拾好的行李。
他准备带着妹妹去游历江湖,找寻十年前那个人,大船舫都租好了,今日,就是动身的时候。
“哥哥……”楚燕起床,揉着眼睛唤他。
“醒了?快去洗漱,待会过来吃早饭,你哥熬了香菇鸡肉粥。”
楚燕坐到桌前,舀着,吹了吹,楚行云问:“好吃吗?”
“嗯……好吃。”
楚行云看她犹豫了一下,便道:“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我是你哥又不是外人,你想什么就说什么。”
楚燕低着头:“假……假嫂子做的更好吃……一点点。”
两人吃完,拎着行李,出了门。
渡口边,帆只过,千里烟波楚天阔。
“哥哥,我们……动身去找嫂子吗?”
楚行云没有回话。
他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白人,一个小谢人。
小白人跳出来道:“快走啊,愣着干什么?不落平阳什么人?十年来没人抓得住他!武功那么高,瞧他射箭那样儿,有可能会被什么崔绛抓住吗?定是又有什么阴谋计俩,还用得着你巴巴地跑过去瞎搅和?你们恩怨都结了,管那闲事干嘛!”
小谢人什么也没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小白人踱着步道:“再说了,不落平阳落得如今下场也是他自找的!有些案子可能是莫须有的,但总不能十年来桩桩件件都是别人栽赃陷害他吧?他或许没强`奸过那么多女的,但哪怕有一个,你又怎么救他?你救了他,那当年他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人去救那些小姑娘?”
小谢人还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小脑袋,呜哇呜哇地哭。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谢流水你个笨瓜!
“哥哥……哥哥?”
楚行云抬手敲了一下太阳穴,赶走脑中小谢人,回过神:“怎么了?”
楚燕:“船夫问我们准备去哪?”
楚行云沉默着,忽而拉起妹妹,拎着行李,跑下了大船舫……
船夫追下来:“哎哎哎,客官客官,您上哪去啊?”
“换一条你们这里最快的船,要最快的,上靖州,中正山。”
楚燕仰着小脸,问:“哥哥,我们去那做什么?”
楚行云握着封喉剑,不答话。
剑上挂了一只小熊——谢流水做的那只一叶熊,正晃悠悠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看。
楚燕戳了戳他:“哥哥,嫂子是不是在靖州呀?”
楚行云捉住小熊,捏了捏,又捏了捏,终是说:
“嗯。”
舟车劳顿,楚行云顾不上,一到靖州,立刻下船,换千里马,直上中正山。
武林盟就建在山中,设有六部,各司其职,六部头领与盟主共事,同领江湖白道。其中断案判刑的叫审部,楚行云探查了一番,想托点关系,了解案情,最后发现不落平阳这案子的主审人……竟然是慕容?
东北少主小慕容,在他眼前蹦跶:
“哎呀楚行云!你搁这干啥捏?有段时间没看着你,最近噶哈了?走,咱先整一顿去!”
“……等等,慕容兄,你……你当主审?你会判案?”
“说啥呢?我咋不会判,我能着呢!”
楚行云仔细问了问,慕容还真不会判,他不过是奉母命,出来挂个职。世家子弟,早些在武林盟中活动,对他们只有好处。真正断案的另有其人。
此人名叫端木观,是一位严谨的副审官,断案公正,风评很好。
托慕容的关系,楚行云弄来了不落平阳的犯案卷宗,他随手翻了翻,心中一惊,这位副审官名不虚传,案宗很认真,不是瞎判的,人证、物证,受害姑娘及家属的言辞,还有谢流水本人的供词,全都有,不像江湖上那些捕风捉影的卷宗,而且强`奸案的数量比江湖上传的少了很多,莫须有的案子一个字都没有,所记载的桩桩件件,都是铁证如山。
楚行云头剧烈地痛起来。
他稍稍翻过一遍,坐不住了,问慕容能不能进大牢里看看不落平阳。
慕容不明白楚行云为何对一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这么上心,不过他看楚行云似乎不愿明说,他也不明问,楚行云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而且还救过自己的命,这点小忙,他还是愿意帮的。不过他对犯人牢房全不了解,只好让副审官端木观带着他。
主审官慕容发话了,端木观也没什么可说的,照办带路。楚行云本以为死囚大牢定是建在地下,湿潮黑暗,不想却是一座高高的石塔,谢流水被关押在最顶层。
每一小石间,一面是玄铁栅栏,一面是一小格方窗,一点阳光和风,透进来……
楚行云道:“没想到这里……住的还可以。”
端木观笑了笑,回:“死囚犯住的最好,吃的也最好,其他犯人就没这么好了,毕竟,他们还有幸活着,这里的犯人,马上要死了,全当给个恩典……就是这间了。判死刑之前,我有问过这个不落平阳,问他到底真名是什么,需不需要通知亲朋好友,善恶生前事,最后送个行也好。他说没有,也不肯说名字,问他有什么遗愿,他也不说话。”
端木观打开玄铁栅栏,候在门口:“死囚大牢不能随便进出,你进去若有什么话,趁早说吧。里边那人若改变主意,想见亲友,也请他尽快说。案宗你看了,死刑基本是确定的,只是……怎么死或许还可以商榷。如果你有心的话,可以向上周旋一二,我只是个副审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